第15章 同床
“叮咚叮咚……”
“别怕，是我的朋友。”阮祯温声安抚宋尔佳，迟疑片刻，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靠得太近，嗅见了阮祯身上的清香，感受到阮祯手掌的轻抚，宋尔佳从惊吓中回过神来，红着耳朵松开阮祯的脖颈，从沙发上窜起来，打开客厅的灯，嘟囔道：“什么朋友啊？大半夜还来找你。”
阮祯起身去开门：“之前认识的一个朋友，她来宁城的医院出差，我负责接待，然后就认识了。”
一开门，酒气熏天的顾筱软趴趴地倒在阮祯怀里：“宝贝儿，借宿一晚，明早要去区政府开个会。”
阮祯没多说什么，把她扶起来，扶到客厅沙发上躺下。
宋尔佳默默站在一旁，看见她们默契熟练的语言动作，俨然不是第一回这般借宿。
阮祯一面脱下顾筱的外衣，一面慢条斯理说：“上回她生日，你也去过她生日派对，应该认识她。”
当然认识。
宋尔佳嗯了一声：“她是长我几届的学姐。”
大一时，顾筱作为杰出校友返校演讲，宋尔佳的朋友对侃侃而谈的顾筱一见钟情，情不自禁喜欢了四年，奈何这四年来，顾筱只把她的朋友当做一个乖巧的小学妹。
顾筱此人，爱笑爱闹，寻欢作乐，游戏人间，有两句常挂在嘴边的名言——
一是：大好青春年华，不睡女人纯属浪费光阴。
二是：做1要猛，做0要骚。
顾筱爱玩，但从不招惹想认真恋爱的人，向来只走肾，不走心。
宋尔佳的朋友，自小是个乖乖女，一心扑在学习上，上大学以前，从未去过什么声色场所，第一次跟着顾筱去酒吧，还要拉上宋尔佳作伴才敢去。
朋友旁敲侧击问顾筱喜欢什么类型的人，流连花丛已久的顾筱自然一眼看透她的小心思，轻轻点了点她的额，嫣然一笑：“妹妹，我和你不适合，你不是我的菜，你太乖了。”
从前，宋尔佳也劝过朋友：“你和她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她爱玩，和女人睡一觉就跟吃一顿饭一样，你是个传统保守的人，打心底介意那些行为，你们本质上三观不同，走不到一起，就算勉强在一起了，也未必能长久。”
但朋友是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固执性子，不死心，还期盼着浪子回头能看她一眼。
于是，这些年，宋尔佳眼睁睁看着朋友像是完全换了一个人，从保守拘谨变得轻浮乐道，努力往顾筱喜欢的类型上靠。
顾筱在沙发上醉得不省人事，阮祯脱下她的外套，拿了条毯子给她盖好，嘱咐宋尔佳说：“我去厨房煮点醒酒汤，你照看一下她。”
宋尔佳本想说自己去厨房，让阮祯照顾朋友，但转念一想，又不太愿意看到阮祯照顾别人，便应承下来。
想来，阮祯从避而远之到学会出入声色场所，也和结交了顾筱这个朋友有关。
真是个红颜祸水。
宋尔佳暗暗腹诽。
她关了电影，把客厅的灯光调到昏黄的那档，搬了张小椅子坐在顾筱旁边，安静地刷手机，时不时抬头看顾筱一眼。
没一会儿，阮祯端着醒酒汤出来：“把她弄醒。”
“啊？她不会揍我吧。”
阮祯：“她宿醉会头疼，明早又要去开会，先醒来把这个汤喝了比较好。”
宋尔佳哦了一声，不咸不淡道：“你们关系真好，你还挺了解她的。”
阮祯抬眸看了她一眼，张了张嘴，想解释什么，又无从下手，干脆保持沉默。
宋尔佳不客气地拍了拍顾筱的脸颊：“学姐，学姐，醒醒！”
“唔……谁啊……”顾筱在沙发上翻了个身，背对宋尔佳，“我还没睡饱……有事明天说……”
宋尔佳把手搭她肩膀上，把她掰过来：“学姐，我是宋尔佳啊，先醒来把醒酒汤喝了。”
顾筱迷瞪地睁开眼：“尔佳……唔……我想想……有点记不清了……漂亮妹妹，我们睡过几次呀？”
“额……”再次见识到顾家大小姐的轻浮浪荡，宋尔佳大脑宕机几秒，说，“没睡过呢，姐姐，你可不是我的菜。”
这话成功让顾筱睁大眼，看向宋尔佳。
宋尔佳得意洋洋看着她，脸上挂着笑。
阮祯走过来，拍了拍顾筱的肩：“说什么胡话？起来。”
“喔……我……我认出来了，怪不得看你眼熟，是小烟的那个朋友啊……”被阮祯用力拍了两下，顾筱挣扎地爬起来，倚坐在沙发上，揉了揉额角，“小烟最近怎么样？”
“毕业旅游去了。”宋尔佳说，顿了顿，又补充道，“和一个喜欢她的姑娘一块去的。”
“挺好的。”顾筱爽朗地笑了笑，接过阮祯手里的醒酒汤，“她是个好女孩，不该在我身上浪费太多时间。”
宋尔佳也笑了笑，说：“我也这么觉得。”
顾筱灌了一碗醒酒汤后，视线在宋尔佳和阮祯之间来回扫荡，揉着额角，问：“你们两个，这么认识的？”
宋尔佳没说话，看向阮祯，想听她是怎么介绍自己的。
阮祯给顾筱递去一张湿巾擦脸，淡声解释说：“我研究生硕导的女儿，以前给她补习过功课。”
不偏不倚的官方介绍，听上去连知己、好友都算不上，还差了些辈分。
宋尔佳垂下了眼帘，脚尖用力戳了戳地板。
顾筱看着宋尔佳，调笑说：“喔，你老师的女儿，又是你以前的学生，瞧这关系复杂的，我都不好意思对她下手了……”
“哎千万别这么说，顾学姐，你可不是我的菜。”宋尔佳直言不讳，又强调了一遍。
她可不喜欢这款多情的风流人物。
若是平时阮祯不在，她尚可以坦然无惧地和顾筱你一言我一语说些玩笑话，如今阮祯在，她就只想和这号人物撇清关系，以证清白。
阮祯把空碗递给宋尔佳，示意她拿去厨房。
宋尔佳乖乖接过。
待她走远，阮祯看着顾筱，严肃道：“你不要招惹她。”
夜深人静，到了休息的时候，宋尔佳进了卧室。
阮祯把多余的那床被子枕头给了客厅沙发上休息的顾筱，宋尔佳看着床上仅剩的一床被褥发呆。
只有一床被子了，那……那今晚，她和阮祯似乎可以……同衾共枕了。
宋尔佳红着耳尖，抬起手掌，虚虚握成拳头，抵住嘴角，压住嘴边的笑意。
阮祯洗好澡，从浴室出来，把宋尔佳喊过去，一一叮嘱：“贴身衣物是一次性的，凉鞋也是全新的，沐浴露放这里了，洗发水、护发露是这两瓶，洗面奶在这里，身体乳还是你高中喜欢的那个牌子，不知道你现在是不是喜欢别的了，先用着，水龙头往红色这边拧是热水，蓝色那边拧，是温水……”
宋尔佳抱着浴巾，看着阮祯纤细白皙的脖颈，轻声道：“没呢，我没换牌子，还是喜欢我高中喜欢的那款。”
阮祯嗯了一声，环视浴室一周，问：“还有什么不懂的么？”
宋尔佳摇摇头：“没有。”
“那我先出去了。”
“嗯。”
阮祯替她关上浴室的门，走回了卧室。
宋尔佳褪下衣物，开始洗浴。
等她裹着浴巾从浴室出来，迎面撞上了去厨房烧水喝的顾筱。
顾筱朝她勾了勾手指：“小孩，过来。”
宋尔佳大步流星走过去：“学姐，啥事呀？”
顾筱嫣然一笑：“小孩，说实话，你是不是也喜欢女人？”
宋尔佳想了想，从容道：“我不知道，但我觉得人不一定非要给自己设限，遇到喜欢的人也喜欢自己的人就想办法在一起，不管ta是男的还是女的。”
“果然是小孩子。”顾筱低头一笑，笑容璀璨，“连自己真正的想要的都还不清楚。”
“哎，怎么你们都这么说？”
“你晚熟，还没开窍呢。”顾筱戳了戳她的额，“老实说，你喜欢阮医生吗？”
宋尔佳脱口而出：“当然喜欢啊，她以前是我的家庭老师，帮了我很多忙，让我少走了很多弯路，我打心里感激她。”
顾筱听了又是一笑，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说：“那你现在可得好好报答你的阮老师，没事多来陪陪她，她一个人，不谈恋爱，又不爱交朋友，寡得很呢。”
宋尔佳道：“那是自然，虽然现在不是师生了，但她回到了江州，就是我最好的朋友，最亲近的人。”
顾筱捧着杯子，低头喝了一口温水，笑道：“去休息吧，你的阮老师躺在卧室的床上等着你呢。”
“这话听上去怎么怪怪的……”宋尔佳忍俊不禁，朝顾筱挥挥手，“那学姐你也早点休息，晚安。”
顾筱道：“晚安。”
宋尔佳回到卧室，看见阮祯并没有躺在床上，而是坐在沙发上，戴着眼睛，低头写些什么，旁边放着两摞白色手册。
走进看，宋尔佳看见手册上写着“学生指导手册”几个大字。
宋尔佳问：“哎，怎么在写这些东西？”
阮祯说：“我刚来，科里的教研秘书请孕假了，我现在代着她的工作。”
“你做了她的工作，加不加工资呀？”
“不加。”
宋尔佳坐到阮祯旁边，柔声道：“那我帮你写一部分吧，我会模仿你的笔迹。”
阮祯写得一手好字，高中时，宋尔佳的字却是奇丑无比。
为了让考试时卷面好看些，阮祯买了几本正楷练习簿，一笔一画，教宋尔佳练字。
最开始，宋尔佳拿着一张薄薄的纸，描摹阮祯的字，后来，熟练了些，就可以看着阮祯的字，自己一笔一画临摹。
练了大半年，两人的字体字形已十分相似。
到了高三，有些重复大量的抄写诗文的作业，宋尔佳觉得自己熟练那些诗歌，没必要再抄写，又不得不交作业应付老师时，便会央求阮祯帮她抄写。
“给，这一页，照着签名就好。”阮祯拿了两本给宋尔佳，一本空白，一本有她的签名，让宋尔佳模仿。
宋尔佳先在空白的纸上，模仿了几遍，确认模仿得十分相似了，再在手册上落笔签名。
卧室一片静谧，只有纸质的翻页声，以及签字笔在纸上快速书写的滑动声。
宋尔佳忽然开始哼歌，没有哼唱歌词，只是哼着一首歌的旋律。
阮祯停笔，安静倾听了几秒，淡道：“兰花草。”
宋尔佳笑着点点头：“对，《兰花草》的旋律，我唱给你听，咳咳——”
她清了清嗓子，开始轻声哼唱歌词：
“我从山中来带着兰花草
种在小园中希望花开早
一日看三回看得花时过
兰花却依然苞也无一个……”
阮祯安静倾听。
上一回听宋尔佳哼唱歌曲，还是她十七岁的时候。
她有一副好嗓子，每逢校园歌唱活动，都会被同学怂恿着上台露一手。
阮祯在宋家补习功课的那时候，宋尔佳哼唱的是《爱情买卖》、《忐忑》等网络神曲，有意使坏，干扰阮祯看书。
阮祯听着她的嗓音悦耳，竟也由她唱去，甚至偷偷录下了一两首。
等宋尔佳哼唱完《兰花草》，两摞学生手册也批得差不多。
宋尔佳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好啦，我们可以休息了。”
“嗯。”阮祯放下笔，和宋尔佳说，“上床睡吧。”
自己却没动身上床，反而走到一张桌前，蹲下，拉开最后一个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塑料盒子，朝床上的宋尔佳炫耀式的晃了晃。
宋尔佳看清她手中东西，哈哈大笑：“这么个老古董，你居然还留着，也居然还没坏！”
阮祯打开盒子，从里面取出一个颇有年代感的音乐播放器——mp3。
从前，智能机还未流行的时候，人们很少用手机听歌，因为那时在手机上用3g网络下载一首歌曲，需要消耗不少流量，甚至需要2元一首、3元一首、30元包月付费购买，那时候，小说杂志的背后，都是兜售歌曲、手机彩铃的广告。
有些爱听歌的人群，便会特地购买一个小巧的mp3，在电脑上免费下载各种歌曲，储存到mp3里，随身携带，随时可听。
那时，走在时代前列的弄潮儿手中必备一个mp3，走在街头，带上耳机，双手插口袋，谁也不爱。
宋尔佳上高中那会儿，智能机开始流行起来，3g网络逐渐被4g网络取代，mp3也逐渐被淘汰，成为时代的眼泪。
某次，阮祯惯例来给宋尔佳补习功课，正撞上宋尔佳在收拾书房，准备丢弃一些不用的旧物品。
阮祯一眼看见了杂物堆里的白色mp3，拿起看了会儿，问：“还能用，你要丢？”
“现在都用手机听歌了，用不上它啦。”年少的宋尔佳，花钱大手大脚，各种电子产品买得快，丢得也快。
阮祯打开，听了几首歌，还听见宋尔佳自哼自唱的录音歌曲，笑了一笑，把mp3收进自己口袋：“别丢，送我。”
那时，宋尔佳不以为然：“你想要，我送你个全新的，这个款过时啦。”
当年，阮祯也只是一笑，以过来人的口吻道：“回忆不会过时，以后你就懂了。”
“来，听听，你当年唱录的歌。”阮祯拽着老古董上床，把一只耳机塞到宋尔佳的耳朵里。
“什么歌啊？”宋尔佳完完全全忘了自己曾在这个老古董上录唱过歌曲。
阮祯微笑着按下播放键：“听一听，就知道了。”
稚嫩清澈的声音从播放器里传了出来——
【客官不可以，你靠得越来越近，你眼睛在看哪里，还假装这么冷静……】
两人躺在床上，阮祯开口点评：“嗯，看你保存的录音名字，这首歌是……徐良、小凌的《客官不可以》，保存时间，是你初中那会儿录的，已经变声了，声线很好听了，来，我们听下一首——”
【在谁的怀中会有感觉，被爱的深夜我在想念，明明是为你才会改变，却回不到从前……】
阮祯继续点评，挑了挑眉，揶揄道：“嗯，还是徐良和小凌的，《坏女孩》，小小年纪的，就开始唱情情爱爱的歌曲了啊。”
宋尔佳听得全身血液好似倒流一般，面红耳赤道：“停停停！不许放了！”
听自己过去唱的非主流歌曲，就像在翻十年前写下的非主流伤感□□说说，宋尔佳尴尬得蜷缩起脚趾，恨不得把头埋进沙地里，装作一只鸵鸟。
可那声线，分明就是她。
阮祯轻笑一声，继续播放下一首。
【断桥是否下过雪，我望着湖面，水中寒月如雪，指尖轻点溶解……】
阮祯：“许嵩的《断桥残雪》，这首唱得不错呀。”
宋尔佳捂住脸，低声嘟囔：“mp3还我，还我，我不送你了。”
阮祯莞尔一笑：“送出去的东西，那有要回去的道理？”
宋尔佳捂着滚烫的脸颊，在心中哀嚎：当年我要是知道我唱过这些非主流歌曲，肯定删光了再送人。
阮祯还在她身边轻笑，笑声悦耳。
宋尔佳一个翻身坐起，手掌压住阮祯的手腕，试图抢过阮祯手里的mp3。
阮祯目不转睛看着她，直接揽过她的腰，手臂稍稍施力，两人形式瞬时逆转。
阮祯在上，宋尔佳在下。
她自上而下俯视宋尔佳，伸手捏了捏宋尔佳通红的耳垂，温声道：“尔佳，别管什么主流不主流，那都是你的青春，你的回忆，你的经历，不要抹去。”
宋尔佳躺在她身下，看着她一张一合的红唇，那一刻，忽然很想凑近亲一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