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平安,勿念
“我要当爹了?”
慕今北迷茫中透着惊喜,傻乎乎的走到柳念跟前,手舞足蹈的抱着柳念肩膀,忽觉不妥,双手抬起又放下,脸上表情几番轮转,哪里有平素沉稳淡泊。
“梁辰,你没看错?你确定没看错,若是你连个脉都搞不明白,可丢的是你师父秦忱的老脸。”
慕今北脸上笑容未收,转眼虎着脸,目光灼灼的瞧着梁辰,深怕他看错了脉象。
小学徒手中捧着银元,笑得合不拢嘴,听见慕今北开口询问时,忙不迭点头:“三爷,这喜脉都能看错,别说我师傅丢脸,恐怕我就要被逐出师门,回老家种田呢!”
等送走了梁辰,柳念心下茫然的望着自己过于平坦的小腹,这里面揣着个小人儿,是她跟慕今北的孩子,不真实的错觉,让她以为是在梦中。
慕今北偏身坐在柳念身后,自她身后小心翼翼抱着她腰身,怔怔看着她不动,哑着嗓子:“念念,明日让魏淮安护送你去承平,这一路隔着千山万水,我不放心你。”
柳念失笑,瞧着他从兴奋得手舞足蹈,到此刻忧心忡忡,这些幼稚又不沉稳的举动一点都像慕今北的性子,可她还是觉得心里很甜。
她终于怀了慕今北的孩子,上辈子她多想有个自己的孩子,慕今北守着她,纵然只是躯壳,他依旧不离不弃,终身未曾再娶,直到她毒发身亡,他也重病缠身。
柳念揉一揉慕今北的头发,凌乱的发丝下那双熠熠生辉的眸,染着醉人的温柔,她双手搭在他肩膀,蜻蜓点水的吻,嘴角压不住上扬:
“慕今北,我只是去承平陪舅母侍疾,又不是上战场,你把亲随都派给我,是怕你夫人被别人欺负了去?”
“怎会。”
慕今北垂眸,嘴角牵强扬起,眼底的惊涛骇浪悄然隐去,他揽着她腰肢,想要将她禁锢在骨血,不忍离别却必须离别。
“那你就是觉得我一惯欺负别人喽?”
柳念双手叉腰,瓷白的小脸尽是不悦,她不想离别的氛围太过沉重,故意曲解慕今北话中意思,笑着闹着好让他摒弃顾虑。
原本以为慕家会各种阻拦,不让柳念离开幕府半步,当她带着苏锦走进火车包厢时,车窗外站着一水儿扛着长枪的戎卫护送她去承平。
这些戎兵都是慕今北多年的部下,他安排的极其妥帖,甚至这列火车整整两节车厢都被皖西士兵占据,其他车厢热闹非凡,烟火气十足,有带着孩子背井离乡的夫妻,还有爷孙归家的喜悦,提着公文包的商人,拿着扁担的乡里人。
苏锦头一次坐火车离开江城,自然瞧见什么都很惊奇,反倒是柳念拿着一本杂文,靠着车窗有一下没一下的翻着,心思早就随着车轮飘远。
——
七一三事变,驻扎常宁的一九师投敌,炮火轰鸣声震天响,慕大帅穷兵黩武,妄图扩军以南,却遭遇奉军最猛烈的炮击。
伴随着沦陷边界越扩越大,慕大帅不得不挑拨驻防在安顺一带的守备军,却发现江城早已四面楚歌,四处树敌。
幡然醒悟过来,从前亲信部下早就在驻守承平城时举旗倒戈,不知不觉在慕家四处征讨期间,慕今北几乎手握尽半皖西军力。
曾经风光无两的大帅府,如今门庭冷落,清冷萧瑟,驻守在哨楼的戎兵卫队,根本不是来保护慕府安危,而成了软禁慕家老小的看守。
慕今北以十宗罪陈情责令,电报到总统府请求曾世楷下达撤职令,而后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占领江北一十二省,集结大半军力驻扎在皖西军沿途边界,战乱中慕煜坤退守顺意广沅两地,割据为守,承遥遥相望之局面。
“慕今北,我没想到你就是个卑鄙小人,你骗了阿父,也背弃当初的诺言,你野心勃勃的想要当慕大帅,何必假惺惺在慕府卧薪尝胆,别以为你就能赢,如今两败俱伤,奉军踏破边界,你也别想安然度日。”
慕寇海被绑在地牢,连日鞭挞上刑,嘴里充斥着血腥味儿,他恶狠狠的盯着眼前戎装笔挺的人,他手端帽檐,锐冷目光冷冷睇过来。
尽管不言不语,却令人感觉到他沉默中透出的威严和冷酷。
“你不会天真的以为奉军真会踏破边界吧?”
慕今北的声音冷静低沉,嗤笑声回荡着幽暗地牢当中,他随手丢出一张照片,岁月侵蚀的黑白老照片上是孩童天真烂漫的笑脸,抱着他的男人伟岸挺拔,穿着军装尽显铁骨铮铮之气。
他凝视着慕寇海,一字一句,清冷无波:“你想要杀的人早就不在了,你还是想想如何到地底下同你的列祖列宗交代吧。”
闻言,慕寇海震惊当场,他不敢置信的看着他朝着门外走,而他到底是谁?
“你是谁?”
他瞧着铁栏杆外,走近阴影的士兵,他不死心的追问,他与阿姆筹谋那么多年,给慕今北常年服用慢性毒药,却没想到他们提防的人毫发无损,这让他如何死心。
慕今北站在牢狱之外,冰冷的眸平静无波,戴着黑手套的手,勾下手指,宪兵了然点头,举枪射击,数枪过后,慕寇海头一歪,倒在人形角架上,连哼一声都没哼就死了。
“少帅,这些都是能牵制慕煜坤的人…”
魏淮安有些错愕,他以为隐忍多年的少帅,会慢慢折磨慕家人,怎么直接把人枪决了?
慕今北却只看了一眼魏副官,手指点了点眉心,冷笑:“一个人就够了,把慕寇海的尸体运往广沅,怎么也得让他们父子见上一面。”
“是,少帅。”魏淮安叩靴行礼,转身大步流星出去执行命令。
路灯下,男人如同黑色乔木,高大而沉静,拢着风点了一支香烟,他手中是最后一封来自承平的平安信。
平安,勿念。
这四个字他足足看了很久,甚至信角拆叠得有些磨损,四个月的暗无天日,他聊以慰藉的便是只有柳念的信。
小祖宗,就不能多写几个字,真没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