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道喜
“小姐，人心太可怕了。”
苏锦沉寂良久，这才蹦出那么一句话，下午她出门找郎中去看诊时，眼珠子都快惊掉出来，想破脑袋都想不明白，这人心怎么能如此狠心，到底姜如茵知道不知道，她的孩子是如何流掉的呢？
原来，所有的猝不及防都带着诸般算计，姜如茵在承平查出怀有身孕，回到江城就已经开始喝安胎药，这碗安胎药经手的人太多，不到两个月就用桑寄生这种草药，恐怕用药之人早就提醒过，腹中胎儿不稳固。
柳念端坐在书桌前誊抄着几分账目，神情专注，仿佛没听到苏锦的话，从昨天老夫人阵仗十足的样子，想必是要将谋害幕府嫡孙的罪名压在她头上，悬在头上的利剑，悬而未落，却又突然收回去。
到底是什么让她改了主意，起初柳念没想通，看到郎中诊书，她突然福至心灵，明白过来。
慕老夫人也没想到有人先按耐不住，猝不及防间，老夫人根本没来得及谋划栽赃到她的头上。
府里突然到处传言说是慕三夫人下毒谋害少帅夫人，导致她流产滑胎，因为她心虚，清晨大早同三爷去云澜寺祈福消灾，各种流言蜚语如雨后春笋，不胫而走。
甚至还有人说慕三夫人和青梅竹马的慕煜坤少帅藕断丝连，要把柳家半壁江山都拿来给慕少帅充作军饷，还有人说慕三夫人吵着要同三爷离婚再嫁，各种流言，纷纷扰扰。
“可是，我的小姐啊，你也不着急，这流言蜚语满天飞，您清誉可就毁了，您怎么一点都不着急？”
苏锦抿着唇，看着自家小姐盘腿而坐，纤纤玉手拨弄着算盘珠子，安静的房间噼里啪啦都是算盘声响。
“傻丫头，急什么，马上有人比我还着急。”柳念眨眨眼，杏眼中满是讥讽，流言传的越凶，她跟慕家撇的越干净，大帅府那批紧急运往前线棉纱也就先搁置时日吧，这笔买卖做得一点不亏。
以姜如茵的性子，那么好大喜功的人，就算是早就知道腹中胎儿活不过出生，也不会亲手了结他，仗着孕肚，她可没少从慕大帅这公爹手中给族老们谋取军备粮饷。
“小姐是想让老夫人去查，您为自证清白，纱厂跟田庄转手他人的事也将过到明处，这样大帅府急要的那批货也就没机会出厂。”
苏锦歪着脑袋，小心翼翼询问，想起自家小姐这些天让她去筹备的事情，似乎明白了自家小姐的筹谋，毕竟柳府跟慕府多年的交情，想要分得明明白白，就得撕得鱼死网破。
柳念：“没错，我家锦儿真聪明。”她担心风浪不够大，刻意让人把姜如茵那日大闹锦绣茶庄时候，梁琦玉也在锦绣茶庄听昆曲儿的事儿传到姜如茵耳朵里。
以姜如茵的聪明机敏，或许一时不明白，却不会一直被蒙在鼓中，到时候慕煜坤也好，姜如茵也罢，自然没空再找她麻烦，而她也把柳家积年累月的营生迁到慕府手伸不到的租界。
前世不少生意都在内战前陡然时兴，紧俏的西洋贸易也在口岸城镇流行，随之而来的洋布，贸易行，西药，纱棉，柳念把想法跟闫管事提起，闫管事也是个善于钻营之人，一拍即合后，便是大刀阔斧改革。
她不知道慕今北何时会同慕家翻脸，她捂着每一分家私，等到慕今北需要的时候，也能给他遮风避雨。
——
月上中天，慕今北仍不见踪影，柳念托着腮，坐在灯下看书，想到光风霁月的慕今北又在狐狸窝里面待半晌，她这心里便七上八下。
窗外树影婆娑，院子里新栽种的桂花散发着阵阵香气，她听到脚步声，起身去开门。
是慕今北。
月光洒下一片皎白，慕今北湖蓝色的长袍，见她站在门前，他倏然一笑，宛如谪仙。
“明知你这几日咳得厉害，还找你过去开会，这身上那么重的烟味，赶紧进屋，换件衣服，洗个澡。”
柳念闻到他身上有些烟草气息，满眼嫌弃的捏着鼻子，催促着慕今北进屋洗澡更衣，慕今北瞧着忙碌的背影，紧绷的线条染了一层柔和，薄唇不自觉上扬。
“念念，我命人买了后日的火车票，离开江城去承平住些日子，等舅母病情好转些我亲自去接你。”
柳念捧着衣衫的手僵住，上次他只是跟她商量，这次是下定决心要将她送走了吗？
虽然不知道慕今北为何这般着急，她隐隐觉得有些不安，她默默将换洗的衣袍摆在桌上，转身拉上窗帘，她咬着唇，笑颜如花：
“嗯，明日我要亲自去祥和斋给舅父舅母带一些咱们江城的糕点，不过，你若是忙完政务，就早点来接我，你知道承平街边的小吃那么多，等我成了大胖子前要来接我。”
“好。你乖乖在承平，很快就来接你。”慕今北郑重其事的点头允诺。
“我不在的时候，秦大夫的药一定要按时吃，你自己咳疾严重，离大帅跟前那些老烟枪远一点，瞧你身上这气味那么重，我还是喜欢你身上淡淡的檀香气息。”
柳念抱着慕今北的腰身，脸埋在他怀中，腻腻歪歪的蹭了蹭，忍住鼻酸，她努力笑着去叨念着他，她知道他急着送她走，定然有慕今北的原因。
她选择不问原由，慕府内战早晚都有那么一天，她只盼着自己不要成为他软肋，若帮不上忙，也不拖累慕今北的脚步。
这些时日，慕大帅频繁调动军事部署，甚至还公然调遣薛启舅父去乾平一带平定匪患，这是多荒诞的理由，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随着慕今北日益壮大的边界，慕家父子不安已在临界点。
双方试探多时，早晚会爆发，慕今北让她去陪薛舅母，不过是借故离场的托词，她走，他才会毫无后顾之忧。
“夫君，我选择了你，记得等战事平息，要同我一起去找哥哥，阿爹阿娘他们真的很挂念柳堰。”
柳念赖在他怀里，软语呢哝，手指在他胸口描画着，她此时离开，不知道商号的人能否顺利帮她查到十年前慕府离开的那对儿老翁媪的下落。
这一夜，她睡得浑浑噩噩，醒来时面色惨白，慕今北派人去请大夫，来得是济世堂小学徒梁辰，瞧着四平八稳的慕今北在屋内来来回回踱步，起初柳念还能安慰他，等小学徒笑盈盈的呲着虎牙上前作揖道喜。
柳念与慕今北，相视而望，双双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