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天塌不下来
阳光透过树影照下来,光影斑驳,柳念盘腿坐在炕几蒲团上,抬头望着他,他就这么站在她眼前,用那双点漆如墨的眸回望着她,他清澈如泉,干净纯粹。
啧,柳念舌尖在脸颊轻轻扫过,这几天对于她的撒娇耍赖,慕今北全然被压榨的像个受气小媳妇,她坦白的话在嘴边绕了几圈,还是选择诚实。
“我没病,伤也早就好了。”柳念鼓唇,软绵绵的语气透着撒娇时的骄矜。
他笑,眉目舒展:“无妨,我知道。”这事儿早在秦忱出府前就说了,他没拆穿柳念,是觉得撒娇时的小媳妇像只刁钻狡黠的小兔,让人忍不住想捧在手心娇惯宠溺。
“我在拖延时间,机要处的人是我招惹来的,我猜明天就要登门讨要说法的,我要是被关起来,你会给我送饭吗?”
柳念把心一横,道出实情。
慕今北静了几秒钟,眉头还轻蹙了一下,她不明白他为什么蹙眉,想必是听到机要处这三个字,同慕公馆其他人一样吓破胆子,听说这几日慕煜坤前前后后去过几次都无功而返,刘起不放人,只说查清才放。
可见连慕家掌权人听到机要处都拧眉,何况慕今北这个不问世事的病秧子。
担心吓坏他,柳念忙开口:“我有办法平息,我只是不想瞒你,阿娘说夫妻要坦诚相待,才能长长久久过日子。”她想同慕今北长长久久过日子,如同她阿爹阿娘那般朝夕相处。
“机要处的刘处长因缘际会下同我倒有些渊源,也算受过我些许恩情,明日陪我家小朋友走一趟其实也无妨事儿,安心吃饭吧,天塌不下来。”
慕今北抬手按了按柳念发顶心,安抚的将一块晶莹剔透的玉蔻糕夹到柳念面前的瓷盘上,哄着她吃午饭。
柳念惊讶地抬头看着慕今北,这个成日里晨昏定省,佛前侍弄香火,只差没剃度出家的病秧子还同机要处有些渊源?
难怪她前日让秦忱帮忙走一趟机要处,秦忱义不容辞,甚至有些乐观其成的颠颠跑走,原来是这样。
“小朋友?”
柳念抓住他言语中不当措辞,勾着手指了指自己,对这透着宠溺的称谓不甚满意:“我,是你夫人,幕三少奶奶,你得唤我夫人才对。”
“好,慕三少奶奶,吃饭吧。”
慕今北轻哄,神色宠溺,开始按部就班替柳念布菜,不大一会儿她眼前就堆叠的像一座小山包。
凭良心说,慕今北对她真的很不错,照顾得无微不至,将她的话奉若圣旨,午后时光,柳念就在小佛堂侧屋里小憩,他也从佛堂搬到了她这小屋里抄经,只因她一句睁眼就得瞧见他。
柳念不喜欢看书,自幼生在南方水乡,阿娘又是个思想新派的女性,造就了她更喜欢寄情山水,但她喜欢瞧着慕今北看书抄经,他伏案疾书的样子还真的很好看。
阳光慵懒散漫的透过玻璃窗,北方天寒,四五月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意洋洋。
柳念睡眼弥蒙的睁开眼,慕今北伏在桌前,月白色衣袍随着他身子微微前倾,明亮光线照在月白衣袍闪着淡淡的栗光,他整个人都融在光晕里,白玉面,雕琢容,精致如墨色山水画活了过来。
屋内安静的出奇,唯有他随手翻动书页的声音,以及笔尖划过经文时发出稀稀疏疏的轻微声响。
这一刻,时光静怡,让人只想把岁月定格在此时此刻。
“醒了?去喝些酸梅汤吧,你才睡着,苏锦就送来了,现在刚好入喉。”慕今北放下笔,拿起写好的经文,抽身放回书架。
“你咳得还厉害吗?”
柳念乖巧的捧着酸梅汤,冰凉爽口,格外解热祛暑,她畏热,在南方的四五月早早苏锦就会给她煮酸梅汤冰镇,慕今北瞧她喜寒食,故意放在日头下晒暖。
“喝了药,并不严重。”
“尝尝。”
她捏起一块牛乳绿豆糕,递到慕今北嘴边,她查过医书也问过秦大夫,才斟酌着给慕今北做的。
慕今北没有接,看她一眼,目光落在糕点上,略显失神。
“我小时候生病,不肯吃药,阿娘总是想着把药粉掺在糕点里,哄着我吃,这两天看你咳得厉害,我就让人在糕点里面放了白芷和芡实,秦大夫看过的,这个对身弱体差的人很有好处。”
他手指白皙纤长,吃东西的动作也斯文俊雅,他嘴角还保持着浅浅的弧度,墨黑的眼睛望着她,仿佛要将她望入心尖。
“嗯,这才对,等明天我再去翻翻医书,找些温补身体的汤药做给你喝。”柳念见他吃得一干二净,心生欢喜。
——
机要处在城南,最喧闹繁华的路段,小轿车路过大新百货,柳念多看了几眼,偌大的画报十分醒目,是当下最知名的女星沈梦琪,靓丽摩登的洋装,格外引人瞩目。
慕今北很少出门,他安静坐在车上闭目养神,对外面新鲜事并不入心,倒是柳念巴望着车窗外的街市,满是渴望。
清晨大早,慕今北递上去的拜帖,就有人亲自来府上接人。
慕老夫人跟慕夫人已是热锅上的蚂蚁,天晓得,姜如茵这个新嫁娘三日回门还未到,就被逮捕令抓到机要处审讯室,慕家父子软硬兼施都没从机要处探知一点消息。
说担心姜如茵吃苦头是一回事儿,最重要是慕府丢不起这人。
听闻慕今北下了拜帖,要去机要处走一遭,众人都松口气。
慕家人都知晓当年慕今北曾出手救过濒死的老妇,那人是刘起的乳母,听闻这刘处长父母早亡,对这乳母十分孝顺。
可众人才松的那口气,没多久又不自觉提了起来。
姜如茵连同夏嬷嬷等人虽然洗清了谋害曾如薇的嫌疑,却在审讯室吐出不少恶行,其中一件便是藏毒谋害的罪名。
好巧不巧,夏嬷嬷去买粉红膏儿的地方便是济世堂,曾大总统爱女曾如薇来江城参加慕府婚宴,人还未到北平,就出了事。
慕府这些年树敌不少,政见不合是常有的事,曾世楷秘密下令彻查,这些事柳念记得很清楚,是军阀派系之间的内斗,她借着机要处的雷霆手段,刚巧办些她力不能及之事。
机要处的铁栅栏围成高高院墙,哨所扛枪的士兵,一个一个面目森冷,走进哨所,露天的刑场,血迹斑驳,让人瞧着头皮发麻。
“等在这,我一会儿就出来。”
慕今北大手按住她肩膀,阻止她往前走,他看上去文弱无力,那一按,手劲儿居然很大。
都说机要处拷问逼供的手段堪比满清十大酷刑,柳念在看到目光涣散,眼圈红肿的姜如茵时,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