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时辰到
说起这位夏嬷嬷,她是姜如茵的乳娘。
当时柳念蒙着盖头坐在床上,心心念念等慕煜坤掀盖头喝交杯酒,左等右等,慕煜坤忙着应酬道贺的客人,那夏嬷嬷巧舌如簧,哄骗她吃些东西不醉酒,后面的事儿,她大多不记得…
秦忱袖手接过,凑在鼻息闻了闻,紧眉。
“十成十的粉红膏儿,这药力不小,难怪三少奶奶清晨大早就要给三爷补身子。”
他打趣,捏着手中糕点,看似随意的淡笑,那玩世不恭表现下,却透着几分说不出的沉静与森寒。
“秦大夫,我这伤挺严重,麻烦您帮我多缠些棉纱,手腕也缠多些。”
柳念接过糕点收好,眼中波澜不惊,继而指了指额头上不太明显的红痕,龇牙咧嘴着让秦忱给她包扎。
这慕老夫人跟前的婆子下手也算留有情面,严格来说,她额头上撞伤,是夏嬷嬷趁乱推搡而致,旁人瞧不出,她心里门清。
秦忱正在收拾医药箱,眼看要走,听见柳念让他包扎头伤,她额头哪有伤?再晚点,恐怕连破皮都见不到,现在让包扎,还多缠些棉纱,这是打算卖惨?
新鲜劲儿被勾起,轻易不肯作罢,他十分好奇,慕今北这家伙到底捡了个什么宝贝,能清晨大早派人把他叫来瞧病。
果然,有那么点意思。
“好,三夫人请宽坐,这包扎伤口,在下很是在行。”
秦忱一看大清早就有生意,脸上堆满笑意,重新打开医药箱,厚厚的给柳念把额头绑的足足头围大了几圈。
若不是济世堂将有贵客要来,他还真想恬着脸留在慕府用个便饭,依依不舍的迈出慕府大门,后脚柳念也被搀扶着往岩松堂走。
清风吹得头顶沙沙作响,柳念被搀扶着走过连廊,周遭匆匆闪过的身影,下人们都像是躲瘟神似的,绕着她走,胆儿大的隔着景窗悄然打量她。
“小姐,您瞧,这大帅府还不如咱们商贾人家,下人一个个都不懂规矩的很。”
苏锦气不过,若不是搀着摇摇欲坠的自家小姐,她非得伸手抓几个奴仆过来,好一顿敲打。
“别急,擒贼先擒王,打蛇敲七寸。”
柳念安抚的朝着苏锦笑笑,对下人的无礼不甚在意,她坚信打得一拳开,万拳不敢来的道理,今儿,她就让慕家人瞧瞧商家的小姐,睚眦必报的本事。
重活一世,她知道慕今北最大的秘密便是他根本不信佛,却日日恪守断念在佛堂清心寡欲的诵经,原是在结一张网。
慕家的下人势利得很,暗地里就将主子们分门别类,类居三六九等,而醉心佛经的慕三爷,下人们都道他慕三爷菩萨心肠,是个温润如水之人,他比不得大帅那房,却也不是最低等的存在。
慕家后宅看似是慕夫人在搭理,实际上都要慕老夫人点头首肯才作数,这老夫人是慕大帅的姆妈,却不是慕今北的亲妈。
慕家盘踞江北数十年,随着老督军日益北扩的局面,在这个乱世出枭雄的时代,慕寇海也就是如今掌权的慕大帅带着皖西军驰骋北方,同奉军颖军早已形成三足鼎立的态势。
慕今北是慕大帅的三弟,也是当年老督军最属意继承衣钵的人,可惜他阿姆在他出生不久就撒手人寰,那时响马匪乱不断,颠沛流离的岁月,他身子瘦小而孱弱。
老督军心中有亏,便在慕今北十岁便在承平驻兵三万送给他当生辰礼,可见当真是宠在了心尖。
因这荣宠,慕家母子无人敢对慕今北不恭,大帅掌权后,以江城气候温润方便将养为由,始终将他滞留在江北,承平以西的驻军跟布防虽然名义上是慕今北在协理,却被处处辖制。
端是慕今北无心权贵,身体病弱,大帅父子依旧处处设陷,日日提防。
岩松堂
柳念进门的时候,是一片欢声笑语。
新媳妇姜如茵坐在侧首的位置紧邻着她婆母慕冯氏,慕冯氏四十出头,为慕大帅诞下独子,富贵滋养下,身条圆润,举手投足尽显温婉典雅。
老夫人身后还站着表小姐梁琦玉,那是慕煜坤的表妹,自幼父母亡故,寄养在大帅府,行事做派宛如幕府嫡亲小姐,性子高傲,平素里就不喜欢正眼瞧人。
“诶呀,这不是三婶婶么?怎么早上还没闹够?还是撞坏了脑子,来给老夫人赔礼敬茶?”
梁琦玉狠狠地剜了一眼柳念,言语多是挑衅。
“嗯,表小姐说得对,确实被撞醒了,除了请安,我还丢了东西,得尽早捡回来。”
面对梁琦玉的讥讽,她非但不生气,反而形容温婉,绵里藏针,在慕府谁不知道,梁琦玉最恨旁人唤她表小姐。
柳念站在客厅,静眼看着梁琦玉,绝美的容貌带着淡淡的笑意,从前她不明白为何梁琦玉处处针对她,现在她好像猜到这位高高在上的表小姐,那不为人知的小秘密,若是被老夫人知道,怕是这幕府,她没脸待。
不过,她现在可没空搭理那宗勾连不清的孽债。
“丢东西,亏你说得出,你嫁到慕府才多久,有什么可丢的。”
慕夫人脸色一变,锐利的目光阴沉地斜过来,作为慕煜坤的生母,她一直不喜欢这位出生在南方,说话软侬绵腻的柳念,虽然她家财颇丰,却长得狐狸精似的。
尤其那双一双杏花眼好似含着媚般,腰肢细的不盈一握,听说才入府就迫不及待地跟老三滚在一处,连晚宴谢客慕今北都没出门,这哪里像是好人家的姑娘,分明是歌舞厅里跳大腿舞的下流东西。
今晨大早又跑到老夫人跟前撒泼,妄图想再嫁煜坤,这等娼妓作派,没得叫人作呕。
眼下瞧着她的儿媳妇姜如茵,慕夫人只差没阿弥陀佛,叩谢祖宗显灵,虽然这姜如茵是霍师长家的小女儿,那也比柳念强上千百倍。
“不急着找,大嫂说得对,晚辈先给老夫人敬这盏请安茶才是。”她怕晚了,老夫人喝不下去。
柳念回首,瞧了眼苏锦,那丫头机敏,赶忙接过下人递过来的热茶,赶紧递过来。
“你。”
听见柳念自然而然唤她那句大嫂,慕夫人简直比吃了苍蝇还恶心,她看不得柳念乖觉样子,直接把脸撇一边,厌恶至极。
“老夫人,晚辈给您递茶,先前是媳妇不懂规矩,让您操心上火了。”柳念慢条斯理的捧着一杯茶递给了坐在交椅上的老夫人。
这一幕,转变太快,众人无不半张着嘴,惊诧当场,
“女人出嫁从夫,虽然是民国新时期,古礼不可废,今北也二十七八的年纪,早点给他开枝散叶,莫再败坏他名声,不然我可留不得你。”
慕老人接过茶,浅浅喝了一口便将茶碗摆到茶桌上,她面无表情地坐在紫檀芙蓉屏风花架一侧,刻板中透着疏离。
这话,明摆着是附和着梁琦玉的前话,在敲打她呢!
柳念含笑,抬眼望着墙上西洋自鸣钟的钟摆,算算时辰,也快到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