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十七章
一夜之间,从被时晧喜欢的秦淼变成了被他厌恶的宣淼。尽管从用假名骗他的那一刻开始,宣淼的心里就早已有了准备,此时依然免不了像是从云端跌入深渊一样难以接受。
她蜷缩在床上,整夜都无法入眠。脑子明明是清醒的,却无法思考。而除了用钱牵制住时晧以外,她也确实找不出别的办法可以继续让他留在自己身边。
想到最后她也释怀了。其实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只要时晧愿意留下来,自己就不是毫无机会。就算被他讨厌了又怎么样,再追他一次不就好了吗?
第二天早上,她简单用粉底遮住苍白的面容和淡淡的黑眼圈后,换了身衣服去隔壁找时晧。
时晧今天没有给她留门,但饭菜的香味却从门缝飘了出来,隔着门板也能听到他来回走动的声音。
宣淼拿着时晧给她的钥匙开门进屋,而时晧看到她也没有理会,继续忙着做饭。
早饭是寻常的白米粥和摊鸡蛋再配上两个时晧自己腌制的酱菜。宣淼像平时一样吃得很愉快,将空碗递给时晧,“石头哥哥,再帮我盛半碗粥。”
时晧接过碗,眉头却紧皱着,“我当年就跟你说过不要这么叫我,听着恶心。”
宣淼脸上的表情僵了一下,随即露出一个非常灿烂的笑容,“可我偏要这么叫。为了时樱,还请你忍耐一下,小心不要吐了。”
吃完饭后,两个人一起前往医院。
和上次一样,时晧在后面推着宣淼的轮椅,但动作明显有些不耐烦,甚至可以算得上是粗鲁了。宣淼也不在意,将两边的扶手抓得更牢。只要时晧不给她推到马路中央,她就没什么可担心的。
现在才早上七点,医院周围的商铺都还没有开业。然而宣淼在前一天就定好了一大束花和一只身高足有一米六的巨型玩具熊,刚好在时樱因为手术要剃光头而红了眼睛的时候送到病房。
时樱的内心还是个孩子,即使看不见,知道有人给自己送了这么大型的礼物,一时之间什么紧张和难过都忘了。
宣淼把之前为时樱准备的护身符塞进她病号服的口袋里,“这张护身符很灵验的,它会保佑你平安度过手术。”
时樱拍了拍口袋点点头,又伸手摸摸自己光秃秃的脑袋,表情有些失落。
“放心,头发很快就长出来了。”宣淼拉着时樱的手放到自己及腰的长发上,“我之前的头发和你差不多,现在不也变得这么长了嘛。”
时樱对手里顺滑的触感爱不释手,一脸的羡慕。
宣淼微笑着对她说:“等樱子的病好了,也能把头发留得长长的。到时候姐姐带你去买很多好看的裙子,然后我们再找个风景好的地方一起拍很多照片。嗯……就去海边好不好?樱子去过海边吗?”
时樱摇摇头,咧开嘴笑了,伸手拽住身边时晧的袖子。
“哥哥也会一起去的。他功夫这么厉害,当然要给我们当保镖啦。”宣淼说完给时晧递了个眼色。
时晧会意,忙说道:“等樱子的病好了,想去哪里哥哥都陪着你。”
时樱再次点头,心里怀着对海边的憧憬,一直到被推进手术室,她的脸上都带着笑容。
手术室外,时晧握紧双拳,整个人都散发出一种难以触碰的紧绷感。
他的视线紧盯着手术室大门上方红色的灯牌,看不到宣淼的视线一直都停留在他身上。
四个小时过去了,手术还没有结束。
时晧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里面的时樱身上,完全不知道宣淼是什么时候离开又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只看到一袋子白色的东西在自己眼前晃了晃,他下意识去接,才发现是两个热气腾腾的包子。
“拿走,我不吃。”时晧本想要将包子扔回给宣淼,想了想还是放到了身旁的椅子上。
“你早上就没怎么吃东西。这场手术差不多要十个小时才能完成,多少垫一下肚子补充点体力。”宣淼知道时晧最不愿意浪费食物,直接抓起包子又朝他丢了回去,“如果靠你不吃不喝时樱的病就能治好,那她也不用冒着生命危险去做手术了。还是说你故意饿着自己,就是为了要让我担心?”
“你……”时晧如宣淼所料那样没舍得让好好的包子掉在地上,却被她的话噎得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干脆开口撵人,“你要是饿了就自己回去,别在这里碍事。”
“那可不行。我要留在这里好好表现,这样时樱以后就会更喜欢我,然后帮我把她哥哥追到手,成功当上她大嫂。”宣淼撑着下巴说。
时晧觉得一阵无语,“你说这样的话不觉得丢人吗?”
“这有什么可丢人的?”宣淼的脸有点红,语气却极为坚定,“能嫁给你,是我从小到大的梦想。”
“那你恐怕只能做梦了。”
时晧没心思继续讨论她这么少女心的梦想,但还是一口口把包子吃了。吃完他才想起来问宣淼有没有吃饭,结果一转头看到她已经坐在轮椅上睡着了。
医院的走廊里有点冷,宣淼紧紧抱着双臂,苍白的脸色连粉底都快盖不住了。
时晧习惯性地脱下外套披在她身上,随即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现在已经不需要再对她这么体贴了。
习惯还真是一种可怕的东西啊……
虽然心里有点后悔,但时晧终究还是没有把外套收回来。
即使性格再恶毒,宣淼这张脸还是招人喜欢的。再怎么说也只是个小姑娘而已,睡着了还是一脸的人畜无害。
喜欢上自己的仇人是一种怎样糟糕的感觉?拜这这个小姑娘所赐,时晧算是彻底体会到了。
废了他一条腿,害他身败名裂一无所有还不够,连他的心也不肯放过。自己上辈子到底是做了多对不起她的事,这辈子要被她这样纠缠?
但她也确实帮了自己一个大忙。要不是她愿意出钱,时樱的手术费到现在也还是个他无法企及的数字而已。
如果是之前的秦淼,时晧会把她的动机理解为她本身的善良和对自己单纯的爱慕。但换成那个自私自利又任性妄为的宣大小姐,时晧就搞不懂她到底有什么目的了。
以她家的财势,放眼圈子里哪个正当红的小鲜肉还不是随叫随到?犯得着在他这个老男人身上耗费这么多财力和精力吗?
从上亿的豪宅搬到月租不到一千的旧房子里,难道就为了愚弄他,找他玩一场游戏?
有钱人的喜好,时晧真是越来越不明白了。
宣淼睡得并不安稳,浅眠十多分钟就醒了过来。看到身上盖着的外套,她惊喜地抬头望向时晧。
“你要是病了还得让我照顾,我是怕麻烦才……”时晧感觉自己越解释越容易让对方多想,干脆闭嘴不说话。
宣淼贪恋时晧的气味,偷偷深呼吸几下才把外套还给他,“你的感冒刚好不久,还是穿上吧。”
时晧接过外套穿好。衣服上沾染了不属于自己的香味,让他有一瞬间的恍惚。
就在前几天,他才刚刚熟悉这个味道。现在想起来,那些日子的自己就像是做了一场美梦一样。
为什么他爱上的女人都是这样表里不一的类型?难道真的是他自己的问题?
时晧突然觉得有点心酸。
如果她只是秦淼该有多好,那样他就不必强迫自己让一切变得再次陌生起来。
又过了三个小时,手术室的门终于打开了。
时晧第一时间迎了上去,却没看到时樱被推出来,反而是一个大夫拿着一份文件让他签。
“病危通知书”硕大的字体异常刺目,时晧呆立在原地,只觉得脑子里发出一声轰鸣。对面医生好像还在和他说些什么,他却只能看到那人的嘴一张一合地在动,完全听不到声音。
“石头哥哥!”宣淼看到时晧的状态,在他手背上狠狠掐了一把,成功把他从茫然中唤醒。
“樱子她……”时晧的眼睛红了。
“她还在抢救呢!别太早下结论!”宣淼催促他快点签字,好让大夫回去继续救人。病危通知书而已,她曾经被下过好几张呢,现在不还是活得好好的?
时晧颤抖着在那张纸上签下自己的名字,颓然坐回椅子上,胳膊撑在膝盖上,把脸埋进双手里。
这时候什么安慰的话都是空洞无用的,宣淼深知这一点,所以只是在一旁静静陪着他。
“你那张护身符真的会管用吗?”时晧突然问她。
宣淼迟疑了一下,摇了摇头,“求神拜佛都只是心理慰藉,起不到什么实质作用。你真正需要相信的是医生还有时樱自己。”
时晧当然明白,但他只是需要有个人能说些假话来哄骗自己一下,可偏偏此时此刻这个爱说谎的人却不肯骗他了。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理智了?”时晧的话里带着嘲讽的意味。
“我一直都很理智。”宣淼轻轻叹了口气,“能让我失去理智的也只有你了。”
时晧终于把头抬起来,一脸别扭地看着宣淼,“你这样不分时间场合地说这种恶心的话,真的很讨厌。”
“我知道。可是没办法啊,谁叫你问了呢。”宣淼露出苦笑,“不管你相不相信,我都已经决定不再对你说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