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乌素图远足(下)
屠东云领着我们绕到村后开始爬山。先是沿着山路走了一段,屠东云说这条路是进山的路,咱们得放道顺着这条羊道上山,能爬上这座山山顶也不容易了。
村前这座山属大青山边缘,是个山坡坡,真正的大山让它给挡住了,等会上到山顶你们就知道了。
大伙问他怎么这么熟悉情况,他说去年他表哥屠中国来乌素吐搞了两车山货,让他给跑跑腿守守摊,山前山后跑了多趟,所以道模熟了。
爬山毕竟不是走平路,时而也得攀缘走险,相互搀拽,爬至山顶亦是汗透脊背。用了一个多小时。
站在山巅的巨石山,向南眺望腑看,新旧城已连成一片,笼罩在灰蓝色的朝雾中。古楼、望月楼、五塔寺几个致高点依稀可见。
往北看大青山深处座座山峰飘浮在云雾里逶迤百里,气势壮观。
王朋站在巨石上引吭高歌:“大青山啊山连山,连绵起伏望不断。共产党,毛主席,恩情啊哈呼儿,高过了大青山。”
感动的白老板忙问:“你还会唱山歌?你这唱的那一款?”“这么著名的歌你不知道!这是贾世骏的成名曲《大青山》”
受王朋的影响,把大家想要宣泄的情绪激发出来了。
有的背北面南,有的背东朝西,像爬山雕又像狼嚎,大狗小狗地乱叫起来。叫得周天寒彻、地动天旋。
疯喊一阵终于沉静下来,伸伸胳膊踢踢腿,抻弄下疲劳的四肢,而后是陈词滥调的一番调侃,听屠老板讲述山沟里的见闻。
待水壶里的水饮干了,已是日照当头。
“该下山打尖了!我领你们去个神仙待的地方。”
我们是从西坡上去东坡下。东坡山势平缓多了,不到一刻钟已至山半腰。
在山腰东侧一块凹地的阳坡上长着一个片玉米地。只见屠忠云像只猴子一闪身钻进了玉米地里,也就是三两分钟兜了一包皮玉米出来了。
递给还在发愣的白宝其说:“好时气,顺手牵羊,充实下午餐。”白宝其接过包袱,假装闻闻:“一股贼惺子味!”
屠东云说:“你可不知道,这都是黑地,咱是顺手牵羊,吃了也白吃,他不敢嚷嚷。”
跟着屠老板来到山脚下,说的神仙待的地方,还真不夸张。真是仙境一般。
一块不足百余平米的坡地平平展展,长着鲜嫩而短短的青草,像铺在地上的一块柔软的绿茵地毯。
右边是一条小小的山溪湍流而下,清澈的山泉水顺着卵石见底的沟渠,曲折的流向山村。周围密密麻麻长满了山榆杂木,只有两三棵形状弯曲怪诞的低矮的老榆树像是着意安排的几把阳伞老根暴露扎立一旁。
大家齐声赞赏这块理想的栖息之地,挡风避雨遮阴纳凉。真是天然成就。
屠东云对白宝其说:“这块就交给你了,我赶紧去糊棒子,二十分钟准回来。”说完叫上李秉镛拎着包向坡下走去。
果然二十分钟刚过屠李二人兜着一包皮冒着热气的玉米回来了。
我们这边在白老板的统一指挥下铺毯子的,洗蔬菜的拆鸡切肉的各司其职,不到二十分钟一切收拾利索。
每人装了一个焙子裹熏肉,丰盛的野餐像展品一样陈立在两张供铺垫用的报纸上。主食焙子大饼,辅食有拆好的鸡肉、熏肉。黄爪、西红柿、大酱、大蒜加大葱。
两位大师兄还特意了准备了两瓶白干和一个小茶缸。
屠老板的玉米来的正是时候,一人两穗各归其主。大家问他怎么这么顺利,他说他找的是去年做买卖时一家关系户。一回生二回熟,一包老刀牌香烟解决问题。
我们围坐一圈,嘴里不停的啃着鲜嫩的玉米,白老板当仁不让的当起了主持。
他倒了一缸白酒,高高的托举着煞有介事的开始白话上了:“诸位学长学弟,爬山辛苦了,今日有幸与例位聚集在乌素吐山庄杏林丛中,树荫之下、绿茵之上,山泉清澈,惠风和畅,乃仙居之地。虽无丝竹管弦之乐,然小葱沾酱、焙子夹熏肉,鲜蔬干果,已足矣。我提议大家先同饮一杯结缘酒,祝友谊地久天长。先从学长张大哥开始,轮流把盏,一人一口、喝干了这一缸。”说完把缸子递给张青。
张青一边啃着玉米一手接过酒缸说:“谢谢白老板动人的开篇,常言道恭敬不如从命,这个头我带了”。说着举勺咕咚了一口。接着王朋也如法炮制说,白老板的祝酒词已让他感动的泣不成声了,那就借酒消愁了,随着也咕咚了一口。
该到白宝其咕咚了,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屠东云从背兜里掏出个小水缸,随手启开了另一瓶白干突突地倒了多半缸,说:“改改规矩,这酒喝的太斯文了,还是一对一的碰杯来的痛快”。
说着把臂一伸跟白宝其的酒缸碰了一下说:“我先来了!”
白宝其被屠东云突如其来的搅局弄的一时无应对之词。只好跟着说:一对一好,一对一好。
这一破了规矩,就没有约束了。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叮叮碰杯。尤其我们这些中学生毛头小子,对酒并没有啥感情,又苦又棘,有什么好品尝,权且当作喝几口苦水玩玩闹闹罢了。还是熏鸡熏肉大饼倍子吃起来香。
不到半个时辰,酒碰光啦,肉饼吞光了,蔬菜干果也一扫光,施实了三光政策。感到很刺激、很尽兴,跟着酒精也开始发挥威力了。
我们几个小师弟,因为争抢着多喝了几口,此时有点不胜酒力,迷迷糊糊躺在毯子上睡着了。
一觉醒来,日头已偏西,几个老大哥均不见踪影。
屠东云说:“准是去后面山沟里采山花了。我去匝迎去,别让狼叼走了!”说罢正要起身,只见三位师兄顺着山坡走下来,每人都掐着一大簇红黄蓝白各色各样鲜艳的山花,神态优雅的还不停地闻闻端详着。
屠东云一旁冒凉腔:“还搞点情调,都老大不小的爷们了,还喜欢采野花!”
白老板知道他是在嘲讽,也不理他,抽出一束金黄色的山菊递给我说:“这山菊是赠送给我们的大学生的,祝你前程锦绣,金玉满堂。”
这突兀来举动让我一时无措,明知有几分玩谑但情意难却,还得接受,表示谢意。
我有些欠疚的说:“什么大学生、大学生的,不过是个预科生。”“哎那可不一样”,白宝其故作玄奥的说:“你毕竟比我们先一步迈进大学的门坎啦。也是我辈的骄傲嘛。”
“这些花就不给各位小师弟了,眼下你们用不着,我们得留给未来预定的女朋友,见谅了!”
收拾好行囊大家准备返程。白宝其说:“你们先慢慢下山,我去大婶那买点杏,不能失信于民!”
我们溜到村外斜坡道旁,见白宝其空手走下来说了句:“哎,去晚了锁门啦,大概是进城卖杏去了。”
这是我初中毕业离校时一次特殊的集会。多少年了每每想起此事一些有趣的细节还显现在眼前。遗憾的是打乌素吐归来后不久这些校友亦各自东西,竟再无缘相见。只是在六七年春、我领着家属看病带探家时和屠东云见过一面。如今这些人都已是年逾八旬的老人了。
在师院开学之前,我在桥靠住了一段时间。1956年前,桥靠村还是个孤零零的小村子,四周一片荒野和菜地,我和邻居小孩常来这逮蛐蛐。如今村子的菜地都被机关单位占去了大部分,北面是精神病院,西面是内蒙医院,南面是大学区。只有村东的大地和村前的小片菜地给保留着。
我继父的茅屋就在村外东边大菜地里。远离村落,颇显得冷清。母亲说离村远点好,我喜欢清静。
母亲现在变了、变得不像以前那样为了生存,四处奔波,风风火火,求爷爷告奶奶的多求的一些酬劳,逢人就没完没了的絮絮叨叨。而今变得寡言少语,每日做几顿饭,吃饭时跟我和弟弟妹妹应付两句,跟着继父到田地里干活时也很少和人交流。
继父也不爱说话。真是一对沉默寡言人。只有在妹妹弟弟蹦蹦跳跳的放学回家了,他才面带笑容说句:“娃饿了吧?快吃饭吧!”。
桥靠村子太小没有学校,妹妹弟弟上学要到三里外叫雀报的乡所在地上学。妹妹上三级,弟弟上一年级。
看着他们无忧无虑和继父相处的很和谐,心里就感觉到一些慰藉。
终于等到师院开学的日子了,我拿着录取通知步入了师范学院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