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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战无宁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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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一九四零年农历八月十四在邢台出生的。

    据说给我过生日一事还有个小传闻。那是我满一周岁那年,父母抱着我从南和回到南师,一来给我过生日,二来讨爷爷个祝福。十四那天,家里里里外外都忙着明天中秋节的膳食,爷爷说十四过生日太赶落人,明天十五一块过吧,普天同庆岂不更好!就这样,后来一到我生日,大人们说十五一块过吧。爷爷一句有意无意的话竟然被奉为口谕沿袭了六七拾年。

    我对过生日一事并不在意,过亦可不过也可以悉听尊便。到是老伴这天总要给我做碗长寿面,原因是她跟我同病相怜,她的生日是腊月二十八。直到我七十花甲之年,儿女给办了一桌丰盛的寿宴,切蛋糕、吹蜡烛、戴皇冠、唱生日歌,然后就是刷刷地拍照,真是其乐融融,安享天伦之乐。

    三四岁的小孩是不记事的,即使能记住些事,也是亦真亦幻象在梦中。但是,有一件事必须得讲讲,这是件关系到我生命攸关的大事。

    听大人说我小时异常顽皮,一时也不安宁。按现在来讲就是多动症。

    事情是这样的:我三岁多那年,姐姐哄着我在大北院玩耍。阳光明媚慧风和畅,母亲坐在一旁专注的织着件毛衣。院中有一棵枣树,在树荫下我骑着一个小板凳一窜一窜的学着战马冲锋的样子,围着树干转圈,嘴里还吁吁、喔喔、冲啊、杀啊地喊叫着。那时一些话还没学全,语言混淆吐字不清,逗得姐姐格格直笑。

    正值兴冲冲中,灾难发生了。

    一个小石块硌翻了板凳,我也来了个嘴啃泥,更要命的是一条凳腿头杵进我的下巴,离咽喉不到两公分的地方。

    姐姐吓傻了!见状,母亲一下子蹿过来,猛地拔出凳腿。只见一股鲜血喷了出来,母亲急忙用手捂住喊着姐姐名:敏子快去叫人!

    此时大概我已昏迷过去了。抢救的过程就不细说了,当时全家惊恐万状乱成一锅粥,送到县立医院时已经奄奄一息了。

    手术是个日本医生做的,给我缝合了一寸多长的伤口,摇着头跟我父母说年岁太小了,活的希望不大,让上帝赐给他奇迹吧!

    就这样我昏睡了几天,奇迹出现了,我终于醒了过来。当然这些都是姐姐和母亲多年以后告诉我的。

    至今下巴下面还留着这块伤疤。应该感谢这位高明的外科大夫,从死神手里夺回了我这条小命,这也是我头一回和死神打交道。我赢了。

    我真正能记清事的年龄是六岁,也就是一九四五年以后。四六年发生的一件事让我毕生难忘,而且也与我的生死相关。

    一九四五年抗日战争胜利结束了。父亲代表国民党政府接管了南和县,任县长。

    当时第二次国共合作破裂,国民党挑起内战,解放军也开始战略反攻。晋察冀边区老根据地的一些城市已被解放军陆续收复。

    秋末,解放军包围了南和县,在兵临城下的态势下,父亲权衡了下利弊,决定和解放军谈判。

    当时守城武装不过百拾号地方保安部队,而解放军却是一个整编团,实力相差太悬殊了。但是考虑到不致使炮火摧坏城池伤及百姓,还是答应了守方的条件。在规定时间里不准抵抗,和百姓从南门同时撤出。

    父亲把程家女眷安置到可靠的亲戚家暂时躲藏起来。

    父亲、爷爷、叔叔和哥哥(当时哥哥已二十大几了,已结婚),还有姐姐、我和表兄、叔叔的儿子,程家的根苗一行七人,换上粗布衣服混在撤离群众的人群里向城外撤离。还有个带枪的护兵班长跟着。

    为了避免走散,大人作了分工。叔叔背着我,哥哥背着表兄,姐姐拉着爷爷,父亲和护兵在前面开路。

    约定时间一到,城门大开,放下吊桥,千百人像潮水般向吊桥涌去。不少人被挤下桥,在河里挣扎着往岸上爬。

    当时正至傍晚日落时刻,残阳如血,照得天空红彤彤的,加上人畜的喧叫,景象十分恐怖。

    我从未见过这种场面,竟然一下子失去了听觉进入了无声的世界。看到的尽是在尘土中冲撞奔跑的身影和一张张惊恐的欲喊无声的扭曲的面孔。

    这时,几声闷响激活了我的听觉。原来是解放军开始打炮,几发炮弹落在城墙上和人群中炸开了,人群惊嚎着向四下逃窜。

    此时,激烈枪声和炮声交织在一起震耳欲聋。

    我被这炮火轰鸣的景象吓的呆傻了,闭着眼全身紧贴着叔叔的脊背,紧紧地搂着他。感觉到他双腿急促地奔跑着和呼哧呼哧的喘息声。

    就这样跑哇、跑哇,渐渐枪声稀疏了些。此时天已经黑了,我们顺着大沙河一侧一直往南跑,还能模糊地看到河对岸的八路军边追赶着这边的人,边举枪射击,还依稀听到恐吓的声音。

    估计奔跑了十几里也跑不动了,放缓了速度,就在这时一颗溜弹射中了叔叔。他只说了声:哥哥我挂彩了!踉跄了两步就栽倒了。

    我像叔叔背的一袋面被甩在一边,意识模糊地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父亲和爷爷急忙赶过来,想扶起叔叔,但他已站不起来了,用手捂着小肚子说了声“是这”就昏过去了。

    原来这颗流弹是从叔叔的后腰打进去又从前面小肚子串出来的。离我的身体也就是一拃多点,如果稍偏上点受伤的就不是一个人了。

    所幸前面不远有个村子,父亲在搞农民运动时很熟悉这带,村里还有个亲戚。

    哥哥背着叔叔小跑着,大家随在后面。

    快到村口时,突然听到一声站住!原来村子已被解放军占领。

    村口的哨兵揣着枪向我们走来问干什么的?父亲对哨兵说我们是从城里逃难出来的,弟弟被枪打伤了,到村里亲戚家抢救一下。随即掏出一块大洋递给哨兵道请同志方便下吧!

    哨兵放下了枪,口气缓和些说让我搜搜!一听说要搜身我当时吓得头发都立起来了,一是我知道父亲身上有把小手枪,可能是防身用的。二是我和表兄腰里都装着好几十枚大洋。

    当年农村的大人、孩子都穿免裆裤,裤腰很长,可以裹带东西。出城前,大人把一些大洋装在两支袜筒里缝好口,又缝到我们裤腰里,随即免了几圈系紧裤带后一点也显不出。

    还好,哨兵只是摸了摸大人,小孩子理都没理,押着我们来到亲戚家门口。叫开门后,一位老者惊恐的望着这伙不速之客,似乎认出了父亲,惊讶地叫了声:秋声!父亲向老人简短的交流了两句,就把我们让进院里。哨兵见对上了号也自去了。

    当夜父亲和爷爷给叔叔的伤口进行了止血包扎。父亲从事过武装斗争,有这方面经验。他对爷爷和亲戚又作了些嘱咐,然后说他得走了,并说天明还得有当兵的来查询,为了避免麻烦他得先走一步。说罢,急匆匆地消失在黑夜里。

    我当时还很奇怪怎么没从他身上搜出枪来。原来父亲很有经验,有些预感,未发现哨兵前把枪悄悄地藏在一棵树根下了。

    叔叔留在村里治伤。这次事件也是我第二次侥幸从神死手中逃生。

    父亲辗转数日到了邢台。十几日后把我和爷爷母亲姐姐接到邢台,叔叔随同打算继续治疗,不想途中伤口突破发生血崩,抢救无效身亡。卒时年仅二十七岁。

    我们全家在邢台停留的时日很短,形势紧迫,父亲又带着我们逃到石家庄,那是四六年冬季。

    自此时起,我们全家开始了为期三年多的流亡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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