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相随不忘
十月里,秋色盛宴。
原草已褪去了绿色,金灿灿的,漠北人打的草卷,一卷一卷的铺在整个草原上。
她跟阿伏于已经冷战有一个月了。
冷战期间,她给自己找了一个善骑射的女子教射箭,因是王妃的请求,那女子很痛快地便答应了。
这一个月,她的箭术练得相当不错,
“嘣!”
利箭正中靶子红心。
那女子的汉语说得不太流利,她只笑道:“近的打中了,好,再练习打远。”
白秀点点头。
纤细的手指弯曲微微颤抖,刚才那一下,使得力气大,弓绳把指腹划破了,鲜红的血珠顷刻间染红了手指尖,一阵刺痛。
教她练箭的女子站得远,不清楚她的手受伤了,还疑惑地望向她。
她团了团手,把血擦在衣服上,抽了一支箭,刚搭上弓,便听见急促的马蹄声。
她循声望去,教她练箭的女子急忙弯腰向来人行礼,还说了一句他们的语言问候请安。
白秀看着他,没说话。
阿伏于干净利落地翻身下马,大步上前,沉声道:“你手伤了,让我看看。”
微冷的晨光里,四目相对。
灰蓝色的瞳仁紧紧地锁住白秀,如深沉的海浪将白秀卷入,无法挣脱。
白秀喉咙发紧:“你怎么知道,我手伤了?”
时隔一个月,阿伏于第一次听到她同他说话,心里翻涌的都是思念。他收回目光,蓦然俯下身,拉起白秀受伤的那只手细瞧,两人的距离一瞬间拉近。
“我带你去巫医那里看看。”突然他顿了顿,不动声色地看着她,“还是,你不想我…陪着”
鼻尖相距一尺,时间仿佛静止。
“你怎么知道我受伤了?”白秀凝视他的眼睛,又问了一遍。
“我种蛊了。”
阿伏于给自己种了相随的蛊,也不知之何时给白秀用了蛊,白秀受伤,他在相同的部位能感受到相同的疼痛。
如此情意,白秀当即掉了几滴眼泪。
从冷战中解脱出来的这一晚,他像一匹脱缰的野马。
腾挪翻转,大开大合。
白秀瘫软成垛,哭哑了嗓子。
到最后直接晕了过去,这给阿伏于吓得不轻,套上衣服便去找巫医,巫医进入大帐一看,红了脸,支支吾吾地说:“房事不要太激烈。”
说完,捂着脸撒腿就跑。
漠北的冬,是真的冷。
连下三日的大雪,冰封了草原。
对白秀来讲,冷得没法忍受,毡帐不防寒,但防风,比待在外面能好一些。
人也恹恹的,没什么精神,大多时间都待在大帐里,卧在暖炉旁,看话本。
阿伏于叫人在集市上买了许多话本给她,但一个月只能买一次,如今手里这些已经看过一遍了。
一个人待着的时候,安静得几乎没有声响,偶然听见外面有欢笑传来,她也会跟着乐呵。
匈奴少女们穿着五颜六色的皮袍、脚蹬皮靴在外面扬雪玩,发出阵阵银铃般的欢笑。
汉子们会打着赤膊,在雪地里摔跤,大家伙儿便会围观起哄,热闹非常。有时阿伏于会加入他们,战胜后会下意识地望一眼远处的大帐,若是瞧见白秀,便即刻露出笑容,举臂朝她挥手。
白秀从来都是远远地望着,不凑上前去融入。
不融入,不热烈,沉默寡言,因为她知道自己将要离开。
上元日,天泽宣战了。
理由是抓到了一队漠北的奸细,手持天泽境内的地形图意图不轨,期间还对天泽百姓施暴,天泽皇帝怒极,认定此为挑衅之举。
并且,还痛批匈奴单于迎娶了太后,却对天泽领土的觊觎之心不灭。
是以,皇帝大手一挥,下令开战!
对漠北这边来讲,前一天还在沉浸跨新年的喜悦里,此时却收到天泽使者送来战书,匈奴人痛骂南宫凌不道德,心思阴险。
阿伏于命令铁木儿不花带人做好打仗准备的时候,天泽使者看见白秀,顿时起了一个不要命的主意。
他不顾白秀的眼色,说要带白秀回朝,语落地的一刹,便被阿伏于一刀砍了。
鲜血迸溅,直接溅在阿伏于的脸上,一双灰蓝色眼睛里漫着未褪的杀气,有些可怖,他回头望向白秀。
“你会走吗?”
白秀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手里滴着血的刀,笑了一下:“当然不会。”
若是说了实话,她没信心去赌那大刀不会劈向自己。
那日后,她便被阿伏于锁在了大帐里。
即便如此,阿伏于也极度没有安全感,一遍遍地告诉她,她余生只能待在草原,留在他的大帐中做王妃,永远别想回天泽!
语气严肃,颇有警告的意味。
可是,每晚缠绵时,他又在她耳边轻轻呢喃别走,像是哀求。
在迎战的前一晚,他发狠地索求。
子夜,他在酷寒中,带着他的将士们奔赴战场。
数万骏马如狂风般疾驰而过,响彻整个草原,待震耳欲聋的马蹄声渐渐消失后,白秀坐起身,只见她肌肤上遍布齿痕,全部是欢愉的痕迹。
离开温暖的被子,不禁打了个哆嗦。
阿伏于离开前派了一个叫通拉嘎的女人看着她,白秀穿好衣服后到外面跟通拉嘎说想喝热牛乳。
膀阔腰圆的通拉嘎挠了挠头,显然没想到白秀会在凌晨要喝热牛乳,她一时间有些为难。
天麻黑,周围没人,若是她离开,则需要叫别人来看守,现在去哪儿找人?
白秀温和地建议:“你把门从外面锁上吧。”她指了指挂在帐外充当装饰的细铁链。
通拉嘎更加为难了,用蹩脚的汉语道:“不行,不行,你是王妃,不能。”
白秀一笑:“又不是叫你用铁链绑我,只是锁帐门而已。”
通拉嘎想了想,好像也对,毫不设防,笑着接受了建议,说自己会尽快回来的。
白秀默默地道了一句歉,而后用匕首割破一侧毡布,提着一把弓,投入如墨的夜色里。
阿伏于带着十五万人马越过黑水河的一刹,他掌心突然剧烈疼痛,像被尖锐的锥刺扎透了一样。
他蓦然放慢速度,不眨眼地盯着手掌,感受那份疼痛,脸色顿时难看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