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己身入局
阿伏于领人从阴山狩猎回来了。
匈奴人兴奋地迎接他们的归来,狩猎队伍从眼前走过。
满载而归,虎豹、鹿狍、狐狸与山羊、几只野猪,竟然还有一只黑熊。
最离谱的是,那只庞大的熊被铁木儿不花扛在肩上,他扛熊一路走,一路受着匈奴人的欢呼。
匈奴人更是殷切地注视着狩猎队伍最后面,他们的单于,在他路过时,全部手按在心口上,俯身对他行礼。
阿伏于骑着他那匹黑色的马,肩膀上立着一只金雕,身姿依旧劲拔,脸庞变得更有棱角,深邃、亮亮的眸子中眼神坚定而有力,散发不怒而威的气势。
白秀没有靠前,只远远地站在大帐门口,望着他。
高大漂亮的王,带着他的人马凯旋。
她看得入迷,眼睛一眨不眨。
阿伏于向她看来,视线重叠在一起,宛如一道电流直击心房,白秀呼吸一滞,心跳得纷乱,随后又是一阵酸涩。
阿伏于弯起嘴角,用口型说了句:“我回来了。”
白秀没有对他讲白玉兰酥里“岁首,起戈”的那个消息,便被愧疚感吞噬着。
夜晚,她温柔如水,什么都依着他。
大帐内投射进来的月光本来就不甚明亮,月儿悄然拉了一片云遮住羞脸,使得帐内晦暗不明。
阿伏于长吁气,大叉着腿,双臂后撑,手里无意识地抓紧床毯,仰面蹙额,咬紧牙关。
美爱幽欢中,他揣得一丝清明。
手指伸前摩挲着她的耳际。
“秀秀你怎么了?”
白秀抬头:“你不喜欢吗?”
“当然喜欢,就是…觉得你有点不一样。”
白秀抹去唇角泠泠水光。
“享受当下,阿伏于。”
“……”
腿儿相挨,脸儿相偎。
露珠儿滴花梢,爱中贪看秀秀,床毯湮透汗。
鸡儿啼鸣一时,月儿才将羞脸隐去。
白秀闭着眼睛,轻声道:“那日你给我讲草原狼钟情伴侣,让我想起天泽也有这样相爱的故事。”
阿伏于头枕着手臂,同样闭着眼睛:“给我讲讲吧。”
“凤凰,一对鸟类神兽。神话传说中,凤和凰是一对情侣,专门对付凶猛异兽维护人间。有一次在对付一只上古异兽时,凰被异兽咬伤了,但当时没在意,不料异兽有毒,毒深骨髓,凤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凰去世。”
“凰去世后,凤悲痛欲绝,昼夜悲鸣。”
“他想追随她而去,便发了疯似的一头扎进了天火中,天火吞噬了他,可却七七四十九天后,天火中飞出了两只带火的鸟,凤凰涅盘,浴火重生。”
阿伏于沉默许久,“嗯”了一声:“很感人。”
说完后,帐内安静下来,两个人都闭着眼好似睡着了。
可白秀渐渐皱起眉头,便听阿伏于蓦然开口:“祭司那有一种蛊,分公、母。一些爱侣间会用。”
“一般,男人种公蛊,女人种母蛊,男人每月要饮一滴女人的血,不然身体会受刀割疼痛。女人若受伤,男人有感应,能在一样的部位感受到一样的痛。”
“你们天泽把它命名叫相随,公母称为凤和凰,跟你说的故事里的凤凰,是一个吧?”
白秀咽了口唾沫:“嗯。”
阿伏于睁开眼,侧目问:“你是要我种那个蛊吗?”
白秀紧闭着眼睛,随即她翻了个身,抱住他:“没有,我只是随便讲了个故事。我困,睡吧。”
阿伏于默了一会儿,突然想起什么,说道。
“对了,明天是祭祀日,要为天神献祭品,如果你不想去,可以不去。”
白秀睁开眼,下意识仰头看他。
匈奴信仰天神,为天神献祭品是个重要日子,她能不参加?
阿伏于手指绕了一缕她的发,似明白她的疑问,解释道:“祭祀品除了从阴山打回来的野兽,还有……”
他突然抿了一下嘴,似乎不好开口。
白秀疑惑地望着他。
听他缓缓道:“还有活人,这是我们的传统。”
白秀瞬间瞪大眼睛,这是什么变态传统?
“回来之后,祭司找过我,他得到天神的指示,选了萨日朗。”说完,阿伏于头偏了偏,垂眼看着她的表情。
白秀登时撑起身子。
萨日朗,教她射箭的小老师,那个害羞的小姑娘。
“哪有拿活人献祭的?!”
她盯着阿伏于的眼睛,咬了咬牙:“她做错什么了,她要死?这不就是在残害无辜?你是漠北的君主,不是应该爱你的子民吗?”
阿伏于眼神深邃:“这是我们一直以来的传统,传统不能改变。她不是死,是到天神身边为我们祈祷。她是光荣的!”
“而且,萨日朗她是接受的,她是愿意的!”
白秀扯了下嘴角,表情都没法控制。
才知道人在极度无语的时候竟然是想大笑的!
“这是你们那个狗屁传统荼毒了她!你们把她当个祭祀品,会管她愿不愿意吗?”说完,情绪太激动,她有些发晕。
她手掌贴着太阳穴揉了揉。
阿伏于见她气恼,轻轻勾了勾她的手指,对她微笑,放低声音:“我知道你接受不了这个,你可以不用参加。等我回来,好吗?”
白秀看着他,严肃地问:“不能取消?”
“不能!”
白秀看了他一会儿,摇了摇头:“我不懂你,我突然不懂你了。”她扯着被子,往床里面靠,想离他远一些。
“秀秀…”
阿伏于坐起身,皱了一下眉,想拉回她。
“别碰我!”白秀甩开他的手。
她背对着他躺下,抹了一下眼角的泪:“我确实参加不了那个……一群人对着焚烧的人,跳舞又唱歌,我接受不了。”
这一刻,她无比庆幸自己的选择。
祭祀日结束,白秀都没有同阿伏于讲一句话。
阿伏于对她解释很多遍,听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为天神献祭祈求庇佑,是他们的传统,不能改。”
她听完就只淡淡地点头,平静地看着他。
这种沉默叫阿伏于很崩溃。
他甚至都不在大帐睡了,跑去找阿思兰的帐子那住,没过两天阿思兰便来找她,说两个大男人一起睡,不舒服,叫她跟阿伏于快点和好。
还说,她是王妃,应该服从单于,不能对他发脾气。
白秀闻言微笑:“发脾气能怎么样?把我当明年的祭品吗?”
说完,阿思兰也被气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