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水红杏黄
人一走，白秀不再克制地打了个哈欠，直接倚着手臂歇在石桌上。
梧桐树下微风习习，饭菜香气醒脾开胃。
不经意间落入梦门的白秀，梦见从她嘴里涌出一条河，河流湍急，河水肆虐，水漫皇宫。
后宫里的女人幻化成百上千的水蛇，一条条的将老皇帝拖拽到水底。南宫凌奋力上游，电闪雷鸣危机不断，几次三番的被水呛住，幸而得遇一袭红衣下遮护的浮木。
南宫凌手托传国玉玺，拼命划着那根浮木，待他终于攀到至高处，对着苍天怒喊：
“娘娘，开膳了！”
“……？”
白秀猛地睁眼，视线极速聚焦在素馨脸上，她回过神来呼了口气，擦了擦嘴角。
梦得都是什么鬼东西？！
素馨招呼侍婢摆膳。
“看来娘娘真是累坏了。”素馨看着白秀没精神的样子，“用了午膳后，娘娘小憩一会儿吧！奴婢给您守着殿，绝不叫人来打扰您！”
“好。”
···
【承乾宫】
前去拜贺贵妃晋升的妃嫔大部分已散去，卫妩穿着繁复华丽的皇贵妃服制不愿早早脱下，便特地留下两个妃子在宫里用膳。
一位是楼妃，一位是施妃。
两人傍着家里与卫家的交情匪浅，入宫后赶忙巴结卫妩，得了卫妩的欢心，便扶摇直上，久居妃位。
卫妩的心思好猜，与之相处多年更是将她脾性摸得透彻。
楼妃见她又轻抚起衣袖……
这可是第三遍了！
内心里翻了个白眼，而后楼妃双手合十，双眼充满艳羡：“娘娘这皇贵妃服制，不管是看多少遍，还是会被惊艳到……”
一旁施妃也放下茶水：“是呢！这般雍容华贵，普天之下除了娘娘，无人能撑得起这身衣裳！”
话投进心坎里，卫妩听得顺心极了。
她抚着头上珠宝金冠，叹喟道：“本宫这冠，仅七凤，若能制成九龙九凤冠，定能更加华贵！”
楼妃看了一眼她金冠上硕大的东珠，一言难尽，东珠是皇后才能用的，她冠镶东珠已经是逾矩了……
施妃望着金冠：“娘娘别急，往后日子还长呢！待娘娘喜得龙子，龙子入了东宫，这天下都得是娘娘的了！”
“别胡吣！”卫妩没好气地瞥了她一眼，却是径自一笑，“就盼龙子快些投来本宫的肚子。”
两位妃随声附和：“娘娘别急，龙子在路上呢！”
“娘娘们万安。”
卫妩的侍婢半夏进来，行礼后禀报道：“娘娘，颜贵人来了！”
刚提盼望得个孩子，就来个有了孕的上门，一股燥火烧上心头，卫妩蹙眉：“本宫不乐意见她，让她回去吧！”
“是。”
卫妩：“还有……”
侍婢半夏正要走，听后一顿，候着接下来的吩咐。
卫妩睨向手边小桌上的茶盏，抬手捏着瓷碗盖，浸在茶水中旋转一圈，撇去茶沫。
她扯唇一笑，笑容阴狠：“告诉颜如玉尽快下手，不然，她肚子里的东西别想生出来！”
半夏颔首：“……是。”
楼妃、施妃端坐对面，默不作声，神情没有丝毫波澜，更像是习以为常了。
半夏前脚刚踏出去，颜贵人直接冲了进来！
半夏想拦，但碍于她腹中子嗣，不敢用力拉拽：“颜贵人，皇贵妃娘娘还没传你呢！”
颜如玉推着她：“别拦我，本宫有要事禀明娘娘！”
半夏急了：“娘娘没传，你不能进！”
说话间，颜如玉大力推开她，护着肚子疾步走了进去。
争执声音这样大，室内三人早已听见。
施妃呷口茶，放低声音，不愠不火地道：“小小贵人竟敢闯娘娘宫殿？有了孕就开始放肆了……”
闻言，卫妩沉了脸，看向门口。
“娘娘，娘娘万安……臣妾……”颜如玉走进来匆匆行礼。卫妩冷眼盯着她，打断道，“本宫可没允你进来！”
颜如玉顾不得别的，护着肚子，跪地前行一步：“娘娘，臣妾有要事！”
她正要说时，突然奔进一太监，拜地疾呼：
“娘娘！不好了！皇上将那冷宫皇子过继给皇后，且立为太子，现在太子已经住进东宫了！”
“什么？！”
颜贵人瘫倒一边，环抱着肚子喃喃道：“怪不得，怪不得她那般狂妄，丝毫不把我放在眼里……”
楼妃、施妃对视一眼后，一同看向卫妩。
卫妩双手攥起，脸色阴沉如同乌云压顶：“你们先出去。你留下！”
颜贵人抬眼，与卫妩的视线撞了个正着，登时打了个激灵。室内众人齐齐看了眼颜贵人，便都乖顺的退了出去。
···
“阿嚏——”
白秀打了个喷嚏，揉了揉刚刚睡醒的眼睛：“谁在背后蛐蛐我呢？”
转看窗外，夕阳余晖打在地上，砸出了一层金红色的光，零星碎光迸溅四处，门口那处最多，碎光聚集成一束浓烈的金光……
素馨从金光中走进来：“娘娘醒了？”
“嗯，”白秀伸了个懒腰，“劳你为我守殿，安安静静的，本宫睡得很好！”
“娘娘，真契公公托人来了，说是皇上叫娘娘去一趟，”素馨快步走到衣匣边，“小圆子在备辇了，奴婢伺候娘娘更衣。”
“啊？”
白秀复看天色，难以接受：“这，这还没到晚上呢！怎么要去那么早啊？”
淦！
白秀咬牙切齿，掀被下榻，小声嘀咕道：“这老禽兽！”
素馨在琳琅满目的衣裳中，为白秀仔细挑选，听见白秀模糊的声音后，茫然抬头：“金袖？娘娘要金袖的？”
白秀扶额苦笑：“不是。”
忽地，脑海中闪过左掖门下，见到的那抹鲜红颜色……
这就不由想起衣裳主人那张面容，不禁记起衣裳主人的声音。一时忘不掉，或许，全是因那夺目的颜色！
她抿了抿嘴，双手绞着手指：“素馨……”
素馨从衣匣中抬起头：“娘娘？”
白秀：“帮，帮我找一件红色的，我想穿红色。”
素馨挑得这套红极好看，缕金百蝶穿花水红色大袖罗衫，玫瑰长裙，衣袂飘飘，长可拖地，色则鲜甚，衬得人肤白透亮。
鬓云高耸，绾着五凤朝阳挂珠钗，项上戴着赤金凤蝶珏珞圈，裙边系着银红宫绦，上以比目玫瑰佩，双腕一副翡翠绞丝镯。
青春耀目，贵气逼人。
一片霞光留于天际，是夜幕前夕阳最后的吟唱。
坐上凤辇，烦恼皆空，白秀不时微笑，金玉虽俗，确是能让人心情愉悦的好物！
金光闪闪，彩绣辉煌。
只她满眼金玉，未曾注意稍远处的一转角旁，伫立的南宫凌。
朱红漆墙，阴影角落。
杏黄少年，藏匿无声。
自出生，第一次穿这样合身的衣裳，杏黄四龙纹，束发嵌宝紫金冠，很难不喜，尝到一分欢喜时……
徒生一念，想见一个人。
三尺跟在南宫凌身后，手提着一食盒，见他小主子站定不动，便随着视线望去，看到凤辇之上的白秀。
他眼睛大睁一瞬，只觉飘过一团金光红雾，在那之中显露一漂亮头。
三尺急忙拽了拽南宫凌的衣袖，手指急速比划：【主子，您不是要去凤栖宫看她吗？她在那，她在那！】
看白秀去的方向，是天子殿。
凤辇趋远，再不得见美人面，独独给人留下一抹夺目的红。
南宫凌撇开眼，冷淡道：“用你指？我看的到。”
三尺努起嘴，提了提手上食盒，手语：【小主子你要送她的，这鲜橘甜酿……】
南宫凌转身，头也不回：“带回东宫，扔掉。”
三尺挠挠头，抱住食盒，遗憾的望着凤辇消失的方向，这可是他小主子第一次亲手做东西送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