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蜉蝣
道教向来有‘法不轻传、道不贱卖’的规矩。
这也是他们以前下山给人治病必收报酬的原因，只是我没明白，老道为什么突然就要传我本事？
但既然有这样的机会，我自然不能放过，连连应好。
“我年轻的时候拜过梅山教，学过罗汉法、铁法、水法、猖法、猎法等诸多法术。”老道一一介绍起自己的本事来，“铁法可抗打藏身；猖法可收五猖兵马；猎法可布天罗地网；水法可驱病消灾。你出门在外，这四个术法，很适合你。”
西南这一块，梅山教颇负盛名。
大多端公、神婆的本事都来自于梅山教，而梅山教的本事，又是自道教演化而来的，最出名的就是猖法和水法，但我对这两个术法都不感兴趣。
不过他说的几个术法中，铁法让我有些心动，出门在外，抗打太重要了。
只是这铁法只能保肉身，保不了神魂。
“这几个我都不想学。”我思索后摇摇头。
老道并不意外，呵呵笑了笑：“你想学的，我未必会。”
“我想学金光神咒。”我报这名字时，摸了摸身上那支断掉的判官笔，今天见陆缘施展了一次，小白狐金光万丈的模样让我念念不忘。
但老道听完却一头雾水，牛眼瞪得老大，疑惑不解道：“金光神咒是道教八大神咒之一，而道士入门功课就是八大神咒，要不你再换一个？”
先前那巡游使说过一句，金光神咒不过是道教最粗劣的手段，我对这咒术就有了大致判断。
但也没想到，金光神咒竟然普通到这种程度。
“就它，不换了。”我下定了决心，因为陆缘能练到那种程度，说明普通的并不是金光咒，而是使用金光咒的人。
老道并没追问我为什么连八大神咒都不会，而是按照承诺，将金光法咒逐字逐句念给我听。
其最后一句，正是陆缘念‘金光速现，覆护吾身’。
不过老道说，这其实并不是最后一句，真正的金光咒最后一句是‘急急如律令’，但没有师承的人是不能念这几个字的，所以传世版本便去掉了这一句。
我将金光神咒背下后，念了一遍，只觉得头皮发麻。
倒不是因为这么快就起了效，只是因为这法咒过于大气了，依照这法咒练到大成，甚至可成就不坏金身。
老道士缓缓道：“道教最高成就无非是白日飞升成仙，这不坏金身虽然比不上白日飞升，却也是道教极高的成就了。只是真正能成就不坏金身的人，几乎没有。”
他解释的时候，我却把目光放在了大殿陆缘身上，他的尸身连真火都损伤不了分毫，加上今日的金光显化，我有理由怀疑，他是达到了这个境界的。
因为这金光咒背后牵扯的体系过于庞大，接下来两天时间，我几乎和老道士形影不离。
我也得以进入了侧屋，屋里并没我想象的那么杂乱，老道的日常起居都在屋里一不起眼的地窖中。
从洞口望去，里边黑黢黢一片，瞧不见任何东西，也难怪这么多年都没人发现他。
我跟老道一起待了两天，两天里，他十分紧凑地把金光神咒背后的体系教给了我，也是这两天里，庙坡上空开始有乌云累积，直至乌云将庙坡彻底覆盖住，一股压抑恐怖的气息笼罩着庙坡。
“我要化形了，你们走吧。”第二日半夜，老道打断了正在呼吸吐纳的我，牛头凑得极近看着我，“还欠你一个本事，如果我能活下去，我就去找你，把欠下的这个补上。”
我望向门外，陆缘和小白狐早早就在门口等着了。
我连忙起身，心悦诚服地对老道士躬身行礼，道了句感谢。
老道士回了我一句：“福生无量天尊。”
“走吧，一会该打雷了。”陆缘在门口招呼我，同时也对老道士行礼道了声，“福生无量天尊。”
我见陆缘没有帮忙的打算，原本打算也是绝口不提的，但这会儿还是忍不住问道：“上面有乌云盖顶，四周又有阴司环伺，有什么办法可以降低点危险吗？”
小白狐也眼带期盼望着陆缘。
陆缘却摇摇头道：“一言半句便通玄，何用丹书千万篇，这既是天罚，也是天赐。”
老道闻言，再度对陆缘拱手行礼：“多谢先生指点，我明白了。”
陆缘淡淡嗯了声，不再有后话。
我在离开前，从屋外找了块不小的石头，将束缚住老道士的铁索砸断，并说道：“化形成牛也没什么不好的，只不过是今后修炼的时候，牛形更亲近天地元气罢了。平时不喜欢的时候，也可以变回人形行走世间。”
老道士呵呵直乐：“还不知道的名字呢。”
“我叫叶丹霄。”我说。
老道士哦了声，说出了当时陆缘说过的同样的话：“飞云丹霄，绿舆琼轮，好名字。”
此后，我们随陆缘离开了这座道观，那灰狼并没跟随我们一起，而是从另外一个方向进山躲着了。
整个庙坡上空，黑云遮天蔽月，压得人喘不过气来，一路走出庙坡时，我早就大汗淋漓，直到这时候，我才反应过来，没问老道士的名字。
“他能活下来吗？”小白狐充满了担忧。
我也不知道，但看这情形，大概是凶多吉少的。
出庙坡，再走了不多远，一道道熟悉的人影出现在我们前方，正是此前那个叫刘通的判官，以及那四个巡游使，还有乌泱成百的勾魂小鬼。
“见过仙长。”见我们出来，刘通主动躬身问好，又招呼旁边小鬼以及巡游使给我们让开路。
我们畅通无阻通过了阴司的包围圈，将要离去时，一个巡游使道：“算你们有自知之明，若是敢与那妖物同流，今天就连你们也一同锁去夔州府。”
说话的，正是那天出言威胁的那个巡游使。
只是话才刚落地，那巡游使声音戛然而止，只见陆缘回身直视起他来，他的目光跟陆缘对上的一刹那，身上不断有黑雾溢出，紧接着便见他抖得跟筛子一样。
直至身形变得透明，旁边众人惊愕不已，完全不知道发生什么。
周围人只稍微动了动，勾起的气流就几乎要把那巡游使卷散。
“你与我，如蜉蝣与青天，能直视我，是你在阴司修了十世的功德。如今功德耗尽，下次再见我，记得把头低下。”陆缘声音不带丝毫情感，甚至感受不出愤怒，只不过是在陈述一件既定的事实。
那巡游使瘫在地上，再不敢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