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羁魂梦中语01
钟杳杳没想到，兰兮又带着她回到了猎户小屋。
小屋还是和她一开始来的那样，别无二致，屋内简陋，几乎一目了然，钟杳杳看不出哪里可以藏人。
钟杳杳看向兰兮，怀疑她又想耍什么手段。
兰兮却指着面挂了蜘蛛网的土墙叫她看：“他就在这墙里。”
钟杳杳很谨慎地点头：“放开他。”
兰兮顺从地抬手一挥，墙壁上真的出现了林苍苍的身影！钟杳杳迫不及待地朝他伸出手，突然，她整个人不受控制地被吸到了墙壁中。
钟杳杳转头，只来得及看到兰兮淡然的脸一闪而过，然后便什么也看不到了。
她还是不够小心，终是着了兰兮的道。
钟杳杳看了看四周，什么都没有，只有重重白雾，她试着喊了喊林苍苍的名字：“苍苍，苍苍！你听得到吗，苍苍？”
过了一会儿，钟杳杳听到了林苍苍的回复：“杳杳，别怕，我能听到。”
钟杳杳松了一口气，至少他们两人现在能交流了：“苍苍，你有没有事，有没有受伤？”
“我没事，你别担心。”
那就好，只是，他们两人虽然能听到对方的声音，却好像看不到对方的人。钟杳杳在这片白雾中到处走，不管她走到哪里都能听到林苍苍的声音，但无论如何都看不到他。
而另一边，林苍苍也发现了：“杳杳，我看不到你。”
钟杳杳点点头：“是，我也看不到你。又是兰兮，又是她搞的鬼。”
钟杳杳走累了，原地坐下，她委实不能理解兰兮，她明知他们不可能让猎户死而复生，却还是要把他们关在这里。
钟杳杳很无力，兰兮就像那些无理取闹的客户，她只闹她的，可能也不是真的想要一个什么结果，单纯是为了发泄。
只是，现在她和林苍苍杳怎么离开这里？
钟杳杳觉得自己久违的头疼回来了，不管不顾地躺到了地上：“苍苍，我先睡一觉。”
“好。”
林苍苍还在不停试着各种术法，还有阵法。他发现自从钟杳杳也被兰兮弄到这古怪的地方后，他可以动，可以说话，也可以使用法术了。
当然，在他试了所有他能用的法术后，发现任何术法在这里都无用。
林苍苍难得也觉得有些累，干脆也躺地上睡觉。
他没想到真的能睡着，而且，睡着之后，他竟然看见了钟杳杳。
钟杳杳呆呆地坐在那里哭。
林苍苍跑过去，弯腰抱住她：“杳杳，你怎么了？”
钟杳杳见到是他，很奇怪地看着他：“你是谁？”
“……”
林苍苍一时有点难以理解，这里应该是在他的梦境中，他能看到钟杳杳，但她不认识他了？
林苍苍认真地看着钟杳杳：“我是林苍苍啊，杳杳，你不认识我了？”
钟杳杳歪头，擦了擦眼泪：“林苍苍？我叫钟杳杳，我们的名字好配哦！而且，你长得真好看！”
说完，钟杳杳的脸颊红了一点，她已经不哭了，正忍不住地看着他。
林苍苍笑了笑，他想到了她第一次见到他时的样子，和现在也差不多。她以为她掩饰的很好，其实他知道她一直在偷偷看他。
他梦中的钟杳杳虽然不记得他，却还是和从前一样，在见到他的第一眼就喜欢他，也不抗拒他的靠近。
林苍苍问她：“你在哭什么？”
钟杳杳委屈道：“我不想再做这破工作了，天天被客户骂。他自己密码忘记了怪谁啊，我又看不到他的密码，为什么一定要说我弄错了他的密码？为什么要骂我，又不是我的错！”
林苍苍不知道她口中说的“工作”是什么，“密码”又是是什么，但他听出了她语气中明明白白的委屈。他抱着她安慰：“那就不做了，我们做地府鬼差。蔡掌司说，地府鬼差可以骂人。”
钟杳杳疑惑：“地府鬼差是什么？”
林苍苍：“地府鬼差就是我这样的，我是地府鬼差。”
钟杳杳抬头看了看他，思考了一会儿，低声道：“像你这样的？那也可以，和你一起做地府鬼差的话，我可以。”
林苍苍被她逗笑，抱着她的胸腔都在震动，她真的很可爱。
过了一会儿，钟杳杳又问：“那地府鬼差，要做什么？”
这，他们要做的事情太多，他倒是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而且，他若是照实话说，可能钟杳杳又会想哭了。
他还记得她一开始被蔡朔忽悠着做阴阳使者时，并不情愿。
林苍苍只能捡她爱听的说：“做鬼差可以救人，可以听故事，还可以成为地仙、天仙。”
钟杳杳果然爱听这些，她瞬间开心起来：“做天仙，我喜欢！”
她笑了一会儿，突然凑到他耳边，和他小声说话：“做了天仙，我就没有烦恼了。没有讨厌的客户，没有讨厌的领导，没有不开心。”
林苍苍看着钟杳杳，她看着总是风风火火，做这做那，原来，她以前有那么多不开心。
钟杳杳安静了下来，林苍苍在想，他们到底要如何，才能离开此地？
他们彼此能见到的契机是梦境，那离开梦境的关键又是什么？
林苍苍低头看了看钟杳杳，和她突然不记得地府的事有关吗？
而再次在林苍苍怀中睡着的钟杳杳，觉得自己正陷在一个醒不来的梦境中。她梦到自己还在人间，每天晚上都失眠，艰难入睡之后，却总是做梦，梦到在爬看不到顶的山，梦到站在悬崖峭壁上，抬脚就是往下跨。醒来之后不是精疲力尽，就是心惊胆战，一时分不清虚实。
每天开始上班就是痛苦，各种无理取闹的客户，让她每天都几乎头痛欲裂。声音轻了说听不见，声音大了说态度不好，动不动就把不是她的错，归咎到她的头上，一点小事就把她骂得狗血淋头。
除了莫名其妙的客户，还有天天发癫的领导。明明不是专业人士，却整天指手画脚，没事找事。她自己闲得发疯，还总以为其他人也很空，不是开会就是批斗。
钟杳杳觉得自己也要疯了。
钟杳杳的脑子一半清醒一半在梦境中挣扎，她记得自己已经死了，已经摆脱了这种痛苦的生活，为什么，她还是会被困在无止境的工作中？
林苍苍感受到钟杳杳的不安，睁开了双眼，果然见她眉头紧皱，像是非常痛苦般整个人都在颤抖。
他立刻抱紧她，不停地用手轻拍她的背，在她耳边叫她：“杳杳，杳杳，醒醒，杳杳……”
在快要被撕裂般的痛苦中，钟杳杳听到有人一直在叫她声音。
是谁在叫她？
没有人能救她，谁会叫她呢？
钟杳杳头痛欲裂，在她即将放弃挣扎，让痛苦就此撕碎她时，钟杳杳终于确定，自己已经死了，早已不在人间了。
她有林苍苍，是苍苍在叫她！
瞬间，钟杳杳的脑海恢复彻底的清明，她终于睁开了双眼。她看到林苍苍正在担忧地看着他，见她睁眼之后，立刻把她紧紧抱进了怀里。
“杳杳，你终于醒了！别怕，没事了，没事了。”
钟杳杳觉得自己又死了一次，这一次，她终于把在人间的一切全都抛开，她变成了一个全新的自己。
钟杳杳抬手回抱住林苍苍：“苍苍，我没事，没事了。”
林苍苍放开她，认真地看着她的脸，像是要确认她真的没事。
钟杳杳笑了笑，突然仰头在他嘴角亲了一下。
是真实温热的触觉，林苍苍终于安下心来。
两人像傻子一样互相看了一会儿，钟杳杳这才发现，他们已经出来了。
“苍苍，我们出来了。”
林苍苍扶着钟杳杳起身，环顾四周，他们现在是在兰兮和猎户的小屋中，兰兮再次不见踪迹。
钟杳杳和林苍苍走到屋外，山幽鸟鸣，草木清香，门前的山涧流水清澈，这里像是从没有人类生活过的痕迹。
林苍苍皱眉：“我们还得去找兰兮，她带走了猎户的鬼魂。”
钟杳杳道：“不用，猎户的鬼魂在我这里。”
林苍苍转头看着她：“嗯？”
钟杳杳挥了挥自己的袖子：“之前我来找你，她总出尔反尔，我就先收了猎户的鬼魂。”
林苍苍点点头，又想到了什么，怜惜地看着她，摘下她头上的一片叶子：“杳杳，害你受苦了。”
她自从去地府后，就从没到过人间，她又不像他，从小习武，上过战场。林苍苍看得出，她以前大概连这种山里都没来过。这次为了找他，却把自己搞得一身狼狈，裙摆撕碎了，头发乱糟糟的，上面还沾着草叶。
林苍苍这么爱护她，钟杳杳自然开心，但她又不是什么都干不了的弱女子。林苍苍能走南闯北，她自然也能独自到人间来找他。
“我没事，我又不是只能靠你保护的弱女子。”
林苍苍自然知道，他点了点头：“嗯，我知道，杳杳是巾帼须眉。”
钟杳杳嗤笑出声，他难得夸人，她便不笑话他了。不过他们这次任务，也算是结束了。
对他们而言，只要将猎户的鬼魂带回地府，让他去他该去的地方，便可以了。至于兰兮，钟杳杳觉得挺可恨的，但他们也没必要专门去找她寻仇。
做了鬼差之后，大概是因为已经成了鬼，钟杳杳对很多事，都不过心。有仇当场报，报不了就算了，也没有什么好执着的。
钟杳杳回头看了一眼小屋，对着林苍苍道：“我们回去吧！”
林苍苍却牵住她的手，带着她往山林外走去：“你难得来一趟人间，我带你去外面看看。”
钟杳杳连忙点头，眼睛里都是欢喜，她还见过真正的古代人间呢！
因为不着急，林苍苍便带着钟杳杳走着去，也让她看一看一路的景致。
钟杳杳来时，急着找林苍苍，根本无暇顾及周围环境，只觉得到处的树木茅草，妨碍了她找人。
此时有林苍苍在前面开路，草木都碰不到她，钟杳杳再看这漫山遍野的青绿，便觉得满眼都是舒心治愈。
两人走出山林后，便见到一座不大不小的村庄。
土墙茅草顶，泥土路面上走几步就有牲畜的粪便，风一吹，气味也复杂难闻。再看不远处的田间地头，劳作的人大多面黄肌瘦，上身未穿衣，瘦得肋骨清晰可见。
钟杳杳不由地站住了脚步，原来真实的人间是这样的。
住茅草屋，整日劳作，依旧吃不饱穿不暖。
林苍苍见她突然站住，问道：“杳杳，怎么了？”
钟杳杳摇了摇头：“苍苍，原来，古代的人间，是这样的吗？”
林苍苍见她看着远处劳作的人，点了点头：“他们很辛苦，但至少，这里没有战争，夜晚能安稳地睡觉。”
钟杳杳回过神，也是，林苍苍是经历过战乱的人，他见过，比这更残酷的生活。
所以他们要努力，至少他们能做到的公道，都要给他们。
两人继续往前走，不久，终于见到一座小城。
相比于之前看到的山村，城镇毕竟要繁华许多。虽然城墙不高，城中道路仍是土路，路边偶尔也能看到牲畜的粪便，但至少，这里出现了一些看起来更规整的木房，屋顶也不再是茅草，而是青瓦。
也能看到一些高大的青砖瓦房，街上之人穿着齐整，穿得也好些，除了棉麻衣裳，还有穿棉绸织锦的。
人也不少，这里和地府的鬼城完全不同。鬼城看着再热闹，也依旧是幽暗深沉的底色；而这里，是人间，是鲜活，是明亮，是真正的热闹。
久违的人间，钟杳杳开心的像一个孩子，这里摸摸，那里看看。
路过一家成衣店，钟杳杳看了看自己身上乱七八糟的衣裙，想去买一身。但她好像没有钱。
她叹了口气，囊中羞涩，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她只能看看罢了。
没等她转身，林苍苍拉着她便往店里走：“我有钱。”
钟杳杳开心起来：“苍苍，你太帅了，你知不知道，刚刚你说话的时候，像个霸总！”
林苍苍听得出来她在夸他，但他不知道“霸总”又是什么：“霸总，是什么？”
钟杳杳又忘记他不是现代人了，她一边看衣裳一边胡说八道：“霸总，就是像你刚才那样，说自己有钱啊！”
林苍苍点点头，看钟杳杳拿起衣裙在身上比划，问他：“好不好看？”
好看，当然看好，在林苍苍眼中，这世间的一切，都比不过她此时的笑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