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羁魂梦中语02
钟杳杳从成衣店出来时，穿了一身嫩绿衣裙，腰间搭配的是粉白的腰带，虽是红配绿，却清新又漂亮，衬得钟杳杳整个人也粉嫩可爱起来。
钟杳杳很满意，她的头发也让成衣店的掌柜帮忙梳了一下，头发上扎了丝带，还有几朵细碎的绢布桃花。
林苍苍第一次见到她这样打扮，一看到觉得她哪里都好看得不得了，不舍得移开眼。
两人难得一起到人间，自然不只是买一身衣服那么简单。
这座小城虽在山脚，倒是挺热闹，卖什么的都有，吃穿住行，样样不缺，钟杳杳一路走，一路啧啧称奇。
果然不管在什么朝代，只要有钱，都能过得舒服。
钟杳杳忍不住想买东西，但一想到自己现在是鬼，其实也用不到什么，他们的钱又不多，便将钱省下来，和林苍苍找了一家看起来生意兴隆的酒家走了进去。
虽然他们不需要吃饭，但来都来了，怎么能不试试古代人间的吃食呢！
这酒家的名字很朴实，就叫山城酒家，是一座二层楼的木质楼房。钟杳杳和林苍苍进门时，一楼大厅差不多坐满了人，店小二将两人引到了二楼靠窗的位置。
酒家正门对着街道，后门临河，钟杳杳坐在二楼，向窗外看，便能看到一条穿城而过的河。河水清澈，河边有人在捶洗衣服，有人在洗菜，还有小孩子脱了衣服在一旁戏水。
钟杳杳看着便笑了起来，原本她觉得很遥远的古代生活，就这么生动又朴实地出现在了她眼前。
林苍苍在听店小二报菜名，店小二看两人穿着干净整齐，眉眼温良，便极力推荐现在店里的时令餐品：客官，本店有这个时节才有的碧筒酒，两位客官一看就是雅致人，定要品一品；还羊糕和浮瓜沉李，也正是吃的时候，两位吃了定会喜欢。”
林苍苍听完，点了点头，又看向钟杳杳：“杳杳，你想吃什么？”
钟杳杳也不知道在古代能吃些什么，既然店小二推荐，那应该算是这家店的招牌，便点了点头：“就店小二说的这些吧。”
店小二听了，手中的帕子往肩上一甩，应了一声，给两人上菜去了。
大概都是事先准备好的，很快店小二便端了托盘上来。
随着店小二一边介绍，一边将吃食放在两人面前的桌上，钟杳杳才知道，原来这所谓的碧筒酒，就是以刚摘下的碧绿荷叶做酒杯，把酒倒在荷叶上，再用一根发钗模样的小棍子刺穿荷叶，让酒顺着荷叶柄往下流。
这种酒，倒是确实只有夏日才有。
钟杳杳失笑，古代人娱乐设施少，但他们总能给自己找出乐子来。喝点酒，也非要特意拿荷叶接着喝，还要特意取一个雅致的名字。
林苍苍是个不折不扣的古代人，钟杳杳便好奇地问他：“苍苍，你以前喝过这种碧筒酒吗？”
林苍苍摇头：“以前我家住在边关小城，那里漫天都是黄沙，没有荷叶，也没有碧筒酒。”
也是，沙漠里可长不出荷叶。
还有一道羊糕，这道菜林苍苍倒是很熟悉。就是把羊肉煮熟煮烂，羊肉汤冷却凝固后，再切成一块块糕点状，便叫羊糕。
至于店小二说的浮瓜沉李，不过就是在井水中浸过的西瓜和李子，都是夏季的时令蔬果。
原来此时正是人间的夏季，怪不得都是些凉爽的菜品。
变成鬼差之后，不再怕冷怕热，连四季变换也感受不到了。好在，他们的味觉还在。虽然吃了这些人间吃食之后，对他们来说没什么感觉，但至少，他们尝到了味道，钟杳杳很满意，也不算白来。
走出酒家，两人又在这城中逛了逛。大概是炎炎夏日，日头高照，街上的行人也变少了，绿树浓荫下，蝉鸣声不绝，街道两边的小贩也趴在货架上睡觉。
高柳乱蝉多。鱼戏动新荷。
两人准备回地府去了，林苍苍突然看到街角有个老婆婆在卖布玩偶，他拉住了钟杳杳：“等一下。”
钟杳杳不明所以地被他拉着走到街角，才看到原来有人在卖布玩偶。林苍苍道：“你喜欢哪个？”
钟杳杳笑着挑了一个老虎布偶，林苍苍又给她挑了一个不同颜色的小老虎，一人抱着一个，回到了地府。
回来之后，钟杳杳开心地抱着玩偶：“苍苍，谢谢你。”
只要钟杳杳想要的，林苍苍都会记得。她想要玩偶，还是很早之前，他们在逛人鬼城的时候。
已经过去了很久很久，但林苍苍一直记得。
钟杳杳把两个玩偶整整齐齐地摆在木榻上，然后挨个拍了拍。
林苍苍提醒她：“杳杳，那猎户的鬼魂……”
“啊，对，我们得先把猎户的鬼魂送去轮回。”这种事以前一般都是林苍苍做的，在人间走了一趟，她差点都要忘了这事。
说完，两人便带着猎户的鬼魂来到了奈何桥，看着他喝下孟婆汤，变成魂灵飞向了往生殿。
孟婆见到杳杳，便道：“你们终于回来了，你不在，我连个说话的人都找不到。”
闻言，钟杳杳走到孟婆身边，和她瞎聊：“孟婆姐姐，我也去了一趟人间。”
孟婆惊讶：“你怎么上去了？”
“哎，说来话长。”钟杳杳叹了一口，随即又笑了，“不过我长话短说，说给你听听。人间可好玩了……”
她难得去一趟人间，便把自己的所见所闻都说给了孟婆听。孟婆听后也笑：“我也有一千年没见过人间了。”
听到这话，钟杳杳突然想起一个之前就想问的问题，看气氛不错，钟杳杳便顺势道：“孟婆姐姐，你没想过要离开奈何桥吗？”
孟婆似乎在思考，过了一会儿才道：“我没想过。”
难道她还在等庾梦同？
“孟婆姐姐，你还在等他吗？”
孟婆看着三生河，思绪却像是飘向了远方：“我也不知道，我好像习惯了等他，又好像，我其实也不是在等他。或许，我只是习惯了这奈何桥和三生河的陪伴。”
钟杳杳不知道说什么，因为这好像是一个没有答案的问题。或者，因为答案还没来。
他们都不知道，庾梦同是终有一天会身死道消，踏上这奈何桥；还是大道终成，一举飞升，从此和孟婆天上地下，不复相见。
钟杳杳握紧了林苍苍的手，无情不似多情苦，一寸还成千万缕。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
两人回到了阴阳使者堂，照常是先看贡献值。
虽然兰兮最后不知所踪，但他们带回了猎户的鬼魂，也算是完成了任务，他们总共得了三百的贡献值，一人得一百五十。
贡献值不高，但这也在钟杳杳的预料之中。兰兮本就目的不纯，心更是不真，贡献值肯定达不到最高值。
看完之后，林苍苍便开始比以往更用功地练武练法术。通过这次的任务，林苍苍觉得自己还是有太多不足，他那么轻易地着了兰兮的道，导致钟杳杳不得不到人间找他。
林苍苍还是忘不了他在人间看到钟杳杳时，她一身狼狈的样子。她身上全是枯枝残叶，头发乱得像个鸡窝，裙子短了一截，小腿上全是划痕。
他总说要保护她，却一点都没有保护好她。
钟杳杳见他不要命一样地练功，追问他到底怎么了。
在听到他的想法后，钟杳杳打了一下他的肩膀，她本来想真正地打一下，最后还是心软了，其实只是轻轻拍了一下：“你怎么会这么想？你要保护我，我也要保护你，都是一样的，你在瞎自责什么？难道你以为，我是那种只能等着你来救，自己却毫无办法的那种人吗？”
林苍苍赶紧摇头：“当然不是。只是，我太没用了，我应该护好你的。”
钟杳杳双手抱住他的脑袋，看着他的眼睛，非常认真地道：“苍苍，你听好。我不是菟丝花，我是和你一样的阴阳使者，地府鬼差。我也有法术，有脑子，我能做很多事，不需要你密不透风的保护。知道了吗？”
林苍苍点点头，抱住她，把头埋在她的颈窝，柔声道：“知道了，我知道了杳杳。”
钟杳杳满意地摸了摸他的头，像摸小狗一样安慰他：“乖。”
两人谈完心后，林苍苍终于不再是练功练到癫狂的状态，他又开始劳逸结合，重新捡起了还没完工的木匠活。
林苍苍的木工手艺日渐纯熟，几天之后，两扇隔断便被他做好，严丝合缝地安装上了。
有了这隔断，阴阳使者堂就像一个家了。改日再去人间时，再买几匹好看的布，做个幔帐，便更像了。
木榻被钟杳杳搬到了里间，不过没有门，没有幔帐，她在里面也能看到外间的林苍苍。
钟杳杳邀请他一起住到里间，她反正是不介意的，反而是林苍苍，一直扭扭捏捏地不肯。
在林苍苍看来，里间就相当于是钟杳杳的闺房，他一个男人，怎么能随意进出姑娘家的闺房？
见他实在不肯，钟杳杳也不勉强，她觉得现在很舒服，她抱着软软的布偶在榻上睡觉，一抬头，她又能看到在外间的林苍苍的身影。他总是不肯停歇，不是在练功练法术，就是在做木工。
她躺在里间木榻上，听着外间林苍苍发出的窸窸窣窣的声音，内心安定，颇有种岁月静好之感。
所有噩梦都已经过去，他们也在朝着自己的目标稳步前进，不急不躁。
钟杳杳正昏昏欲睡间，外间桌子上的香炉响起了叮叮当当的声音。钟杳杳正起身，林苍苍喊了她一声：“杳杳，有人上香了。”
钟杳杳应了一声，快步走出来，指尖一点，香被点燃了。
影像之中，是一个面色苍白的女子，她戴着一朵白色绢花，面容上缠绕着愁苦之色。
钟杳杳见到这样的女子，总是不由自主地心软：“所求何事？”
同时，影像的右上角，出现了这女子的生平。
黄香微，女，二十岁，泰和县人。
听到钟杳杳的声音后，黄香微立刻跪拜：“请阴阳使者帮我解除阴婚。”
阴婚？
钟杳杳点开黄香微的名字，果然见她名字下面，还写着一行小字：泰和县黄积年之妻，黄积年，殁。
阴魂这种事，钟杳杳倒是一直知道，古代确实有这种习俗。总有些人觉得自己早死的孩子在地府太孤单，需要找个妻子。但一般是找另一个早夭的女子配对，遇到找活人的，钟杳杳倒是少见。
在钟杳杳眼里，这种所谓的阴婚，就是完全的不可理喻。人都死了，到了地府，喝了孟婆汤之后，什么都不记得，哪里还需要什么妻子？与死人无关，这些所谓的阴婚，倒都是活人为了安慰自己的。
因此钟杳杳一听黄香微的请求，便试着在影像上点了点。
根据她以前在人间做客服的经验，这些解除之类的操作，界面上应该有按钮才对。钟杳杳现在就要给黄香微解了这阴婚，她根本不用管黄香微是什么原因想要解除阴婚，总之这本身就不是一件该存在的事。
但钟杳杳这次想错了，她点了半天，根本没找到任何可以解除或者让她操作的地方。
她终于承认一个事实，那就是地府的系统确实不像人间的系统，不是她动动手指就能给人家解除阴婚的。
事关生死，不是简单地点击就能解决。
既然这样，她只能先问问黄香微，她要解除阴婚的原因，然后趁机叫蔡朔出来问一问，在阳间之人，要如何解除阴婚了。
在钟杳杳提问之后，黄香微很快就说出了自己要解除阴婚的原因。
原来，这黄香微从小就被黄家买了，一直是做黄家的小儿子黄积年的贴身婢女的。
黄积年小小年纪不学好，一身纨绔气，十来岁就吃喝嫖赌无所不通，十三岁就在青楼和人争花魁，被人失手从楼上推下，直接摔死了。
黄家父母对这个小儿子爱如掌珠，处理他的后事时，就非得要那个花魁给他配阴婚。
那花魁哪里肯，她也是冤枉得很，黄积年风流，但他毕竟年纪尚小，花魁根本看不上他。花魁不过是和他喝了两回酒，两人都没睡过一个被窝。
花魁也不是好惹的，她很快就找到了一个富家子弟，给人做妾去了，逃一样地离开了泰和县。
人是找不到了，黄积年还等着下葬，黄家父母便又想了一个法子。花魁不成，难道还不能换个长相可人的小丫头吗？
而被他们选中的这个可人的小丫头，便是当时才十五岁的黄香微。
无依无靠，无父无母，性子温柔和顺，长相秀丽，还有比黄香微更合适的人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