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碧城生暮寒07
原来这澄淮真人是在渡劫时，突然经脉逆流，渡劫失败身死的。他从未想过自己是不是修为不够，功德不够，亦或是机缘未到才导致他渡劫失败，反而死后便直接要到阎王殿状告林苍苍。
澄淮真人表示，自己修为高深，断不会因为一个小小的劫难而身死，定是因为之前林苍苍和他打斗时，他受了伤未恢复才导致他枉死。
钟杳杳听后比来时更加无语，林苍苍和他打斗之事，距离他渡劫之间，两者至少差了二十多年。
而且，林苍苍当时根本未对他下重手，顶多只是将他压制了而已。
他是怎么好意思把自己渡劫失败的原因，归咎于林苍苍的？
阎王爷听完澄淮真人的陈述，对林苍苍道：“阴阳武使林苍苍，可有辩白？”
林苍苍不卑不亢，行得正坐得端：“我并未对澄淮真人真人造成重伤，当时的影像均有记录在册，请阎王爷查看。”
阎王爷点头，直接将当时林苍苍和澄淮真人打斗的影像放了出来。
一目了然，虽然林苍苍最后确实压制住了澄淮真人，但要论下手的狠辣程度，澄淮真人不遑多让。
但澄淮真人仍是不肯承认，是自己的原因导致渡劫失败，坚称是林苍苍导致的。
阎王殿还是比钟杳杳想象中更公正，也更智能，阎王爷甚至给澄淮真人看他渡劫失败的原因。
虽然有没有百分百确切的原因，但阎王爷那里显示着，澄淮真人此次渡劫失败的最主要的原因是，他的功德不够。
很多修仙者以为只要修为提升便能成仙，甚至不在乎提升修为的手段。而实际上，功德高之人不一定都能成仙，但功德低的人一定成不了仙，渡劫失败的概率也随之上升。
人心生一念，天地皆悉知。
澄淮真人心术不正，却仍存在侥幸。但成仙又岂有捷径，凡人要登天有多难，人间多少年才有人真正成仙呢？
澄淮真人被带走后，钟杳杳和林苍苍也回了阴阳使者堂。
到目前为止，阎王殿其实都比钟杳杳想象中的更加公正和开明。阎王爷看着非常严厉吓人，但他秉公审查，没有因为他人的状告就不分青红皂白地罚他们。
虽然他们身在地府，幽暗不明，但心是光明的。
林苍苍准备给钟杳杳做一间有隔断的内室，就像之前她自己布置的那样。钟杳杳那时候纯粹是心里慌张，自己一个人在这空荡荡的地府觉得害怕，所以想要把住处布置成人间闺房的模样。
那样至少她看着会顺眼些。
但现在她已习惯了地府，且林苍苍一直和她在一起，她觉得不需要这些外物了。
林苍苍却坚持要给她做，他知道她还是喜欢。
钟杳杳不再反对，他们也不能一天到晚就只修行，偶尔做做木工，就当陶冶情操了。
她上次隔空取物拿来的树木用得差不多了，林苍苍准备再拿一些来，被钟杳杳拦住：“苍苍，让我来，让我来。我好久没用这法术了，让我试试有没有生疏。”
林苍苍便在一旁看着钟杳杳，摆好了姿势，然后手朝半空中一伸，地面上瞬间出现了一捆树木。
林苍苍看她取物的姿势，总觉得和蔡朔的有些像：“杳杳，你这隔空取物之术，是和蔡掌司学的？”
钟杳杳放下手，笑道：“我悄悄和他学的。蔡朔整天故作潇洒，装模作样的，但别说，他隔空取物的姿势，我觉得还不错。”
林苍苍点头，怪不得，他就觉得蔡朔那时候隔空取术法册子给他们时，也是这个姿势，原来是钟杳杳偷学的。
林苍苍哭笑不得，钟杳杳总是在一些莫名其妙的地方很在意。
有了木材之后，林苍苍就开始新一轮的劈木头，打隔断。他准备照着人间的样式，给她做雕花的隔断，到时候再挂上幔帐，她肯定很喜欢。
林苍苍想早些做出来，但钟杳杳不肯让他专注于木工活，他们还是要以修行为主，反正木工活不着急的，练功练得累了烦了再做。
因近来无事，钟杳杳和林苍苍便想着出去走走，地府里还有些他们没去过的地方，去看看就当透透气。
他们虽然成了鬼差，但奇怪地还保留着生为人时的习惯。
但这次他们没有成行，在他们放好木头人，准备离开时，香炉上便响起了叮叮当当的声音，有人上香了。
钟杳杳点燃香炉上的香，上香之人随着青烟渐渐浮现在半空中。
是一个气质如兰，眉眼温柔的女子，她正在对着香炉盈盈下拜。
钟杳杳一如既往地开口：“所求何事？”
这女子显然是自己上香的，也知道回应她的是何人。钟杳杳就说嘛，和仪真一样的人还是少数；上香之人知道香炉的作用，也心有所求，这才是正常。
在她开口前，钟杳杳看到了右上角的生平。
兰兮，一万零九十九岁，生于斤竹涧，原身九头兰。
兰花妖？
钟杳杳在看到兰兮的生平时，有些诧异她的物种，但也没有太过惊讶。毕竟，她也算是见过好几个妖的人了，她现在不会轻易被震惊。
而另一边，兰兮也开口了。她的声音温雅柔和，中间还带着一丝甜意，和她的人形一般，雅致如兰。
但兰兮说的话，却让钟杳杳有些不解。
兰兮说，她的丈夫被山中猛兽所伤，刚刚咽气，她请求阴阳使者让他生还。
钟杳杳一时有些不知如何回答，毕竟，在她的理解中，正常人应该都知道，人死不能复生。就算他们是阴阳使者，也没有起死回生的本领。
钟杳杳着实不知道，为何兰兮会找他们救活一个已死之人。
但钟杳杳这人一向心软，她虽不太理解兰兮的行为，但她念在兰兮或许沉浸在丈夫去世的悲伤中，还是温和道：“兰兮，你已然活了万年，应当知道，阴阳使者虽可以在阴阳两界穿梭，但并无起死回生的本事。”
或许，兰兮该找的是天仙，人间的话本都说天上有神仙手握起死回生的仙药。
兰兮听了钟杳杳的话，却道：“我知晓，但我别无他法，只能求助阴阳使者。”
钟杳杳关了声音，转头和林苍苍商量：“苍苍，我这里并没有起死回生的法术，你那里，蔡朔有给你这种法术吗？”
林苍苍也摇了摇头，他确定他也从来没有这种术法。
就算钟杳杳对地府还不是特别熟悉，但也明白，起死回生不是件小事，生死轮回是天地规则。至少，不是他们这种普通鬼差能做的事，甚至，连阎王爷大概都没有办法做到。
钟杳杳在人间做客服时，也常常接到不理智的客户，要她做她做不了的事，没想到在地府做客服也是如此。
兰兮眉头紧蹙，看起来悲痛欲绝，但他们真的无能为力。钟杳杳只得再次道：“既然你知晓阴阳使者无法使人起死回生，你为何还要找我们？”
兰兮又重复道：“因为我也别无他法。”
这是说不通了还？
兰兮随后又道：“虽然阴阳使者无法使我丈夫起死回生，但我还是想请阴阳使者到人间一趟，亲自带我丈夫的魂魄去往地府，可以吗？”
这个要求，他们倒是能做到。而且，兰兮不惜以自己修为换一炷香，他们也拒绝不了她的请求。
只是钟杳杳一向谨慎，仍要了解清楚再让林苍苍上去：“为何？人死之后，若无阻拦，魂魄自然会到地府。”
兰兮哭着道：“他生前被猛兽所伤，我怕他的魂魄也被伤到，实在不放心他一人上路。”
钟杳杳点头，终于还是让林苍苍上去了。
林苍苍上去之后，钟杳杳点开了兰兮的生死簿。
原来兰兮本是生于斤竹涧的一株九头兰，机缘巧合之下成了妖，并修成了人形。
植物成妖本就难得，更何况是娇贵的兰花。兰兮成了妖，却还是有大半的时间都是兰花模样，长在涧边，依靠湿润的水土滋养。
斤竹涧在深山之中，草木丰茂，环境清幽，灵气十足。这里人迹罕见，兰兮在此地本过得悠然自得，谁知，有一天突然有两人携了刀具上山。
原来这两人不知道从哪里听说，此地有罕见的兰花，幽香数里，便不顾林深路远，来挖兰草。
他们运气不错，还真让他们找到了长在涧水边的兰兮。
兰兮是本体模样长在土里时，便是最脆弱的时候，那两人拿锄头一挖，便将她挖走放在麻袋里带走了。
失了水土，又是兰花形的兰兮艰难地化作了人形，她也不会伤人的法术，只用自己的九幽兰香迷晕了两人，便赶紧往回跑。
她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身边没有看到溪水，只能本能地循着水汽充沛的地方跑去。
兰花对水土的要求很高，一般的水土于兰兮来说，更是无异于催命毒药，她无法原地化成兰花吸收水土。
最后也不知跑到了何处，兰兮终于支撑不住，化成了一株兰花落在地上。
也是兰兮命不该绝，她遇到了山中的一个猎户。那猎户打猎归来，突然在路边看到了一株没了土，快要干瘪的兰花。
兰叶干瘪，兰花却还散发出阵阵幽香，猎户便将这株兰花带了回去。
也是巧，这猎户自从其父母去世后，便单独住在深山中，他住的小屋前，便有一条山涧流过。
猎户一回到家中，便将这株兰花种在了自家门前的山涧边。
他日日不忘来照看兰兮，时刻看它的花叶是否安好，是否有虫子爬过，过了不知多久，这株兰花竟真的恢复了生机。
它的兰叶变得墨绿油亮，又开出了更多的花，幽香传遍了整个山谷。
又过了些时日，兰花突然变成了一个美貌女子。在猎户的诧异中，兰兮告诉他自己就是那株被他救下的兰花。
在兰兮眼中，猎户救了自己，又无微不至地照料自己，她无以为报，便只能以身相许。
猎户也不在乎她是妖是人，有如此貌美温柔的女子说要以身相许，他高兴都来不及，两人便在猎户小屋中拜了天地，结了夫妻。
猎户以在山中打猎为生，偶尔拿些皮毛到外面换些盐、糖等日用品；兰兮生性喜爱深山空谷，从不外出，两人就这样在山里平静地生活了许多年。
直到有一日，猎户去打猎许久未归，兰兮心下不安，沿着他常去狩猎的地方去找他。
兰兮找到猎户时，他已经奄奄一息，身上被猛兽咬出来几个比碗口还大的血洞，血流如注。
兰兮把猎户带回了家中，然后，她突然用自身修为，换了一次沟通阴阳的机会。
看完兰兮的生死簿，又看了猎户的生死簿，钟杳杳没有找到任何异常。
若兰兮只是叫林苍苍去护送一下猎户的鬼魂入地府，那对他们阴阳使者来说，应该是一件最容易不过的事。
但钟杳杳心里总觉得隐隐不安。
而另一边，钟杳杳看到林苍苍已经到了兰兮和猎户的家中。通过林苍苍的视角，钟杳杳看到猎户家的小屋。
屋子简陋老旧，一半墙壁是用石块垒成，一半墙壁是黄泥和着干草碎砌成，墙壁有些开裂，能看出岁月的痕迹。
头顶的梁上挂着一些动物毛皮和干肉，墙上的破洞透出一束光，钟杳杳能看到空气中因光照射而飞舞的微尘。
是很常见的猎户小屋。
猎户的身体已经凉透，他的魂魄飘荡在半空中。人刚死时，鬼魂飘荡在尸体身边，大多数人的鬼魂，这种时候都不是清醒的状态，而是浑浑噩噩的状态。
只要他没有过深的执念，没有外力的阻挡，那么鬼魂便会自动受到地府的指引，他会很快到达地府。
林苍苍伸出手指在猎户的魂魄上轻轻点了一下，他没有发现任何问题。
不必他的指引，猎户的鬼魂也会正常去到地府。
但他既然答应了兰兮的请求，便会亲自带猎户去地府。
变故发生在突然之间，林苍苍刚想引走猎户的魂魄，他发现自己动不了了。
林苍苍立刻察觉到，是兰兮，他想对钟杳杳说话，却发现他已经无法发声。
兰兮，到底想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