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碧城生暮寒06
“佩佩？”
直到这人被鬼差翻过来，露出了整张脸，钟杳杳才发现，这闯鬼门关之人，竟然是狐妖佩佩。
在她身边的蔡朔听到，疑惑地看着她：“你认识此人？”
钟杳杳点点头：“我们去执行任务时，见过。”
钟杳杳见佩佩血污满身，浑身上下的衣物都破烂不堪，赶紧脱了自己的外衣，上前将衣服盖在了她身上。
见两个鬼差要将她带走，钟杳杳仔细为她把衣服系好，才站到一边。她虽是鬼差，但也没有权利阻碍其他鬼差办事。
地府有地府的规矩，而处理生闯鬼门关之事，显然不是钟杳杳的职责所在。
鬼差带着佩佩消失了，林苍苍脱下了自己外衣，将它披在了钟杳杳的身上。
见人已经被鬼差带走，众鬼便也都渐渐散了。
三生河源头又恢复了以往的空旷幽静，蔡朔见众鬼都走了，慢慢摇着扇子走到了钟杳杳身边：“还是你心善。”
钟杳杳笼了笼自己身上宽大的外衣，问蔡朔：“闯入鬼门关之后，她要被带往何处？”
“阎王殿。”
不管闯鬼门关之后是生是死，都会先被带到阎王殿上。地府还算是比较人性化，虽然鬼门关不是那么好闯的，但闯进来之后，都会听听闯鬼门关之人的自白。
“那，然后呢？”
蔡朔摇着扇子道：“然后，就是看闯关之人，是否真的情有可原了。若理由确凿，那么有恩报恩，有仇报仇；若阎王爷不认，那么就算还活着，也只能死了。”
钟杳杳点头，原来如此。以她的直觉，仪真前脚刚死，佩佩就来闯这鬼门关，她应该是为了仪真来的。
只是，钟杳杳也有些不解，佩佩为何要花这么大的代价来地府呢？难道是仪真回到悬空寺之后，后面二十年间，他们仍有其他纠葛？
想到仪真，钟杳杳拉着林苍苍就往奈何桥去，也不管后面的蔡朔了。
蔡朔举起扇子看两人瞬间消失在原地，嘴巴开了又闭，终于拿扇子敲了敲自己的手心，也消失了。
回到奈何桥后，钟杳杳竟然看到，仪真还在此处。她还以为，他早喝了孟婆汤走了呢！
钟杳杳疑惑地问孟婆：“孟婆姐姐，为何他还未喝下孟婆汤？”
孟婆故作高深地道：“不知道，我总觉得他暂时不能喝，所以我想等你们回来再叫他喝。”
……这也行？
钟杳杳看了仪真，不知道该不该说。
倒是孟婆，见钟杳杳去凑了一回热闹，怎么还穿上了林苍苍的衣服，有些好奇：“你去瞧了什么热闹，怎么连衣服都换了？”
钟杳杳捏了捏过于宽大的袖子，还是觉得先不说佩佩闯了鬼门关之事，免得让仪真为难：“我把衣裳给了闯鬼门关之人。”
孟婆惊讶：“咦，到底是何人，竟真的闯过这鬼门关？”
钟杳杳不知道他们回地府之后，仪真和佩佩之间的事，但看仪真的模样，他不像是和佩佩仍有纠葛的样子。若仪真和佩佩并无其他私情，那她便不该在此时说起佩佩闯鬼门关之事。
而且，他们其实也还不知晓，佩佩为何硬要闯这鬼门关。至于到底是不是为了仪真，先前也只是她的猜测而已。
钟杳杳正在想该如何回答孟婆的话，又不影响到仪真时，奈何桥上突然出现了两个鬼差。
这两个鬼差腰间挂的是阎王殿牌子，他们一来就站在了仪真的身侧，对孟婆道：“阎王爷有令，传仪真上阎王殿。”
说着，其中一个鬼差拿了阎王爷的令牌给孟婆看。
孟婆看了一眼后点头，两个鬼差便将仪真带走了。
带两鬼差走后，孟婆也察觉了一些：“闯鬼门关之人，和仪真有关？”
仪真已经不在此处，钟杳杳便可以放心说了：“闯鬼门关之人，正是狐妖佩佩。”
孟婆也和她一样的猜测：“她是为了仪真才闯的鬼门关？”
钟杳杳摇头，佩佩进地府之后，很快就被鬼差带走了，她也不知道具体原因。
见此，孟婆突然道：“你们可以去阎王殿看看。”
钟杳杳不解：“阎王殿，我们也可以随便去吗？”
孟婆笑道：“又没说不能去，那便可以去。”
是这么个道理，钟杳杳听完，便和林苍苍去阎王殿旁观去了：“孟婆姐姐，那我去看看再回来！”
而且，钟杳杳觉得他们很可以去看看，毕竟，他们接过仪真的香，这也算是售后追踪了。
钟杳杳和林苍苍到阎王殿后，果然没有鬼差拦着他们，于是他们便站在鬼差身边，准备看看佩佩和仪真是怎么回事。
阎王殿还是老样子，阴森森的，地府气氛拉满，阎王爷照样是耷拉着眼高坐在堂上。
只见佩佩已经醒了，她可能站不起来，便坐在堂下，而仪真则是站在她身侧。
阎王爷先问佩佩：“为何闯鬼门关？”
佩佩道：“我想再见仪真师父一面，仅此而已。”
听到此话，仪真双手合十：“阿弥陀佛，佩佩施主执着了。”
佩佩却道：“可是，我现在就到你了。”
钟杳杳听得甚是迷惑，佩佩闯鬼门关把自己折腾个半死，就为了见仪真一面？她发现自己好像真的不太能懂，是因为佩佩是狐妖，和她有物种代沟的缘故吗？
仪真双手合十，不再说话，佩佩苦笑了一下：“仪真师父，从来都是我的痴心妄想，确实与你无关。你总说众生平等，我曾庆幸自己是众生中的一个，后来却生了妄念，不想只是做芸芸众生之一。”
钟杳杳明白了，佩佩是爱上了仪真。而仪真，从头到尾，都只是因为爱众生，而救了她。
但仪真并没有错，仪真从一开始就是个信仰坚定的和尚，他从来没有给过佩佩爱的错觉。
佩佩九死一生闯了鬼门关，这案子摆在阎王殿上一看，却异常明了。
阎王爷开口了：“狐妖佩佩，你可知，擅闯鬼门关，有何惩罚？”
佩佩不再看仪真，就像她自己说的，只看了最后这一眼，便是她的所有心愿。此时，心愿已了，她便低着头道：“我知，但我无悔。”
阎王爷见惯了这世间的痴男怨女，干脆利落地挥手从签筒里抽了一支签出来。这签飞到了佩佩面前，阎王爷低沉的声音响起：“既如此，便去吧！”
鬼差正要上前，仪真向着阎王爷双手合十：“且慢。我愿以自身功德，让佩佩施主生还阳间。”
佩佩抬头，她脸上的泪滚滚落下。泪眼迷蒙间，她看见仪真站在那里，即使在阴曹地府，他仍是那个心怀众生的和尚。
钟杳杳叹了口气，佩佩执着于仪真，而仪真的心，从未偏过。即使到了地府，仪真还是愿意救她。
突然间，钟杳杳觉得，佩佩会爱上仪真，似乎也不是一件奇怪的事。月光普照众生，总有人想将月亮私有。
钟杳杳正想着，阎王爷是不是不会答应仪真的要求，没想到下一瞬，阎王爷竟答应了：“可以。”
只见阎王爷收回了他刚刚才飞掷到佩佩面前的令签，又从签筒中抽出了另一只签飞到仪真脚下。
鬼差得了令，上前准备带佩佩回阳间，佩佩不哭不闹，只在临走时，再次跪拜仪真：“多谢仪真师父。”
一如多年前，还是小和尚的仪真，不自量力地要救出被困住的她，后来她也对着他盈盈下拜。
仪真双手合十回了礼：“阿弥陀佛。”
佩佩知道，这将是真正的最后一面。
佩佩走过钟杳杳身边时，她突然对着钟杳杳道：“多谢使者。”
原来，她也知道，身上披着的是钟杳杳的外衣。她从没见过钟杳杳，但她看到了林苍苍，便什么都知道了。
钟杳杳摇了摇头：“不必谢。佩佩，人生在世，还有需要其他的事可以做，还有很多其他的人可以相遇，希望你以后自由自在，不被任何事拘束。”
佩佩眼眶通红，点了点头，再次道谢：“多谢使者。”
钟杳杳就这样看着佩佩被鬼差带走了，她为仪真闯了一道鬼门关，仪真又用自己的功德还了她，也算不相欠了。
另一边，仪真也被鬼差带回了奈何桥，这次，他终于要喝下孟婆汤了。
仪真喝汤之前，也对着钟杳杳和林苍苍双手合十，念了一句佛号：“阿弥陀佛，多谢两位使者。”
钟杳杳看着他喝下汤，变成了一粒魂灵，飘向了往生殿。
孟婆看他进往生殿后，问钟杳杳：“那只狐妖，如何了？”
钟杳杳又将佩佩说无悔，仪真用自己功德换佩佩生还之事讲给她听了，孟婆叹了一口气：“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
钟杳杳听后也深觉如此，谁说不是呢？
但有一件事是他们没想到的，佩佩和仪真也都没说。
其实自从那次林苍苍在人间送仪真回悬空寺，仪真在寺前受罚之后，佩佩便从未再出现在仪真面前。
仪真外出时，佩佩时常会偷偷跟着，但从未露过面。佩佩也不知道为何，自己对仪真的爱意，从未得到过任何回应，竟也与日俱增，最后成了执念。
仪真生前她不敢去见他，在他死后，却拼了命，闯了鬼门关来也要来见一面。
这世间的情爱，有千万种，佩佩不知道自己这一种，是不是最无望的那种。然而，她终究是勇敢的，过了鬼门关后，她也算给了自己一个交代。
和孟婆相对叹了气后，钟杳杳和林苍苍便回了自己的阴阳使者堂。
他们还要勤加修炼，好好做任务，早日成为地仙。
而林苍苍在练功的空隙，也终于给自己做好了习武台。
做好那日，钟杳杳抱手看了一圈，不住点头：“苍苍，你太厉害了吧，怎么什么都做得这么好！”
若是以往，钟杳杳这么直白地夸他，他定是要红了脸。如今，他也习惯了，心里开心，且坦然接受了。顶多在她夸得滔滔不绝，他即将羞愧时，抱住她，让她的脑袋埋在他的胸前，让她再也说不出话来。
钟杳杳在他怀中笑了半天，他才放开她。
钟杳杳就喜欢逗他：“你怎么这么会害羞啊，苍苍？”
林苍苍说不过她，便只能以“武力”镇压她，要么一把抱住她，要么用自己的嘴堵住她的嘴。
钟杳杳笑个不停，这傻小子，现在也学会这些了。果然所有男人都一样，在有些事情上，总能无师自通吗？
不过害羞归害羞，林苍苍还是很愿意让自己心爱之人看看自己在习武台上的英姿的。
习武台打好后，林苍苍便虎虎生威地耍了一套枪法给钟杳杳看。
钟杳杳坐在他亲手打造的木榻上，不像她平时没骨头那样躺着，而是端端正正坐着，认真看林苍苍耍长枪。
看着他矫健的身姿，坚毅的眉眼，长枪在他手中如银龙般气势汹汹，钟杳杳似乎看到了他日后当上将军的样子。
当他停下，看着她时，眼神瞬间又变得温柔无比，钟杳杳笑着大力拍着双手：“苍苍，你肯定会做上天庭战将！”
林苍苍的双眼清澈又温柔，他笑着点头：“嗯！”
大概是乐极就定会生悲，钟杳杳和林苍苍这边正一片安乐祥和时，他们又突然接到了蔡朔的通知，叫他们去阎王殿。
至于为什么，蔡朔也说了，这次又有人死了之后，到阎王殿告他们了。
钟杳杳无语，好人难当，好鬼差也难当。
两人瞬间来到了阎王殿，钟杳杳对于这种死后来阎王殿投诉的事，心里已经差不多要麻木了。
到了阎王殿一看，果然是老熟人，是澄淮真人。
不过，这澄淮真人不是修为很高吗，怎么这么快也死了？当然，以他现在的年纪，其实比仪真要大得多了。仪真都早就去投胎了，他这个时候才死，也不算太奇怪了。
钟杳杳看了眼变成了死鬼的澄淮真人，啧，即使死了，也是道貌岸然。
钟杳杳和林苍苍都懒得理会澄淮真人，面无表情地等着听他能说出什么话来。
阎王爷还是那副冷酷的样子，见钟杳杳和林苍苍到了，便叫澄淮真人说自己冤屈，如果他真的有冤屈的话：“阴阳使者已到，你有何事状告，便说吧！”
澄淮真人恨恨地看了林苍苍一眼，开始诉说自己的“冤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