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自误
正当我与李先生疑惑之际,有人喊道:“不好了,李老太爷去世了……”
“真是现世报啊……”李先生喃喃自语。
我顿时明白,木屑落地,意味着牛二皮命不久矣,未料预言即刻成真。
七十三、八十四,九十五,看来这鬼门关不是随便能闯的,牛二皮作孽深重,理当如此。
这时,先前那位管家急匆匆对李先生喊:“老爷子走了,你们连夜把棺材打好,明日出殡。”
“这么急?”李先生眉头微蹙,但随即答应下来。
“看来咱们有的忙了。”我望着管家离去的背影,不满地嘀咕。
“就你话多,快干活。”李先生白了我一眼,训斥道。
一副棺材上下不过六块板,况且木板已备,制作起来颇为迅速。造棺时,管家特意叮嘱我们在外层覆上新木料,遮住内里的旧料。
几块木板迅速拼接,一副完整的棺材便成形了,因是旧料,整个棺材显得有些古怪。
我和李先生马不停蹄地锯木做新板,虽新板制作简易,但我们二人忙碌至深夜。
幸亏牛家人对棺材外观不甚挑剔,省去了绘图、雕花、上漆等一系列工序。
直至深夜,我和李先生才完工,院中停放着一口刺目的白棺。
我们收拾好工具,望了望天色,离天亮尚有几个时辰,李先生挥手示意,带我到前厅灵堂稍作歇息。
乡间习俗,人死后首夜,家人需守灵。此时前厅灯火通明,一张小木床置于中央,牛二皮身穿那身天蓝色寿衣,僵直地躺着,脸上覆着黄纸,头顶置一小方桌,桌上燃着一盏长明灯。
牛二皮周围围满了人,皆是他的子孙亲朋,男女老少皆有,或跪或趴,但从他们的表情中看不出对牛二皮离世的悲痛。
李先生走向那管家,低声说了些什么,随后走出。
他告诉我,牛二皮明日出殡,我们今晚可能得留下,待明日清晨为他敲棺头。
这也在预料之中,但李先生年岁已高,加之赶路未歇,又忙于造棺,我们都疲惫不堪,便打算在灵堂一角休息。
望着整个灵堂,我心中有种异样感,毕竟谁都不愿身边有逝者,更别说是个素不相识的人。见李先生已入睡,我寻机外出透气。
我从二进院来到一进院,除了一片白帐,别无他物。忽然一阵风吹过,我感到一股刺骨的寒意。
实在无聊,我退出院落来到广场,此时广场上摆满了各式花圈,估摸不下数百。
我百无聊赖地看着花圈上的挽联,绕至广场一角,忽觉一道身着天蓝寿衣的身影从花圈旁一闪而过。
我顿时一惊,这实在吓人,深夜何人敢在此游荡,不怕惹祸上身吗?人吓人可真能吓死人。
我走到那花圈后查看,却空无一人,连旁边几个都检查了,也无所获。
“真是见鬼了,难道是我眼花?”我揉揉眼睛,不满地嘀咕。
“你在找我吗,小伙子?”身后突然传来轻飘飘的声音。
我心中一惊,难道真有人?猛地转身,背后却空无一人,心中顿时升起不祥预感。
“别躲躲藏藏了,出来吧,小爷我不怕你。”
我顿时惊出一身冷汗,故作镇定为自己壮胆,可无论我如何呼唤寻找,方才说话之人再无声息。
“今天是怎么了?”我心想,看来今日确实不宜出门,先是遇阴兵过境张延亡故,后牛二皮也离世,现在又……
我越想越怕,慢慢退回院中,欲寻李先生,未及两步,似被什么阻挡。
转身一看,那一刻,我心如死灰,只见身后立着一个瘦高的身影,满口獠牙,身着天蓝寿衣,正是当日去世的牛二皮,一阵冷风吹过,那衣物发出奇异声响。
“你不是死了吗?怎会变成这样?”我鼓足勇气问道,牙齿不由自主地打颤,任何人都能听出我的恐惧。
“小伙子,莫怕,我不会伤害你,只想请你帮个小忙。”
那轻飘飘的声音再次响起,我确信,话出自眼前的牛二皮,但他嘴唇未动,仿佛腹语一般。
“帮忙?帮……帮什么?”我小心翼翼地问。
“嗯……我刚去看了我的宅子,后面似乎有一块板没安好,想请你去帮我修补一下。”
“后挡板?”
我一愣,想起造棺时因木料短缺,后挡板确实略显不足,便草率用木楔填充,没想到被牛二皮发现了。
老话讲:“料不足,头来凑”,意指前端可以敷衍,但后部万万不可大意。
这种因料不足而胡乱拼凑的,我们戏称“狗碰头”,意味着一只野狗就能撞开棺材,拖出尸体吞食。
没想到牛二皮死后仍要这般折腾,非要将自己的阴宅修缮得如此完美。
我抬头望天,见天色渐亮,牛家人即将净身入殓,时间紧迫,但我也不敢拒绝,谁知道拒绝后会怎样,万一像张延那样怎么办。
“你……你放心
“阁下何人?您……意欲何为?”我惊惧地询问道。
平素里哪曾目睹此等光景,他此刻的模样,恐怖至极,较之昨晚更为可怖,现今虽属诈尸之态,但若时日稍纵,恐真将步入尸变之列。
“阁下问我何人?哈哈!”
牛二皮蓦然发出狂笑,面容尽显得意之色,其声却尖锐刺耳,犹如玻璃碎片在瓷砖上刮擦。
看来,此行专为寻我而来,难道是因未妥善处理他的后事,而今兴师问罪?原指望林先生能助我脱困,怎奈回头一望,林先生尚自扶腰喘息,显然无力相助,唯有自救一途。而引开牛二皮,便是我能为林先生所做的唯一之事,以保其周全。
念及此,我目光锁定林先生遗落一旁的弯月镰刀,身形骤低,伸手即握镰柄,未及起身,却被牛二皮猛然压面而至,恶臭扑鼻。
我躲避不及,被他重重压于身下,肋骨似将断裂,呼吸艰难,欲张口吸气,喉间忽感瘙痒,一团绒毛瞬间堵塞口腔。
情急之下,我挥镰向身畔斩去。
“噗!”
鲜血四溅,牛二皮头颅被镰刀豁开一道裂口,腥臭的液体溅满我面庞。
“不应如此,鬼魅不流血,即便是尸体,血液亦不应流动或喷涌。”我心中暗自思量。
正待细察,牛二皮竟化作一老妪。
她摇晃着被我劈开的头颅,露齿狞笑,鲜血自头顶淌过眼眶、嘴角,最终滴落于我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