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发誓
云绾感觉自己从来没有睡过那么沉的觉,似乎只是上一刻刚刚合上的双眼,现在就已经听见外面月芙的声音了。
“殿下,今日要去侯府谒见武安侯夫妇,殿下今日是新妇了,万不可迟了。”
隔着层层红帐,云绾隐约能看见月芙的身影就站在帘幕外面。
她揉了揉眼睛,坐了起来,“知道了。”
听见她应声,这才有人上前撩起那些帐子,捧着洗漱用具的侍女鱼贯而入,月芙上前搀扶云绾。
“驸马呢?”云绾有些奇怪,这么早,赵焱能去哪儿呢?
月芙浅浅一笑,“宫中的规矩,公主没有下令,驸马不得留宿公主府邸的。昨夜,殿下没有下令啊。”
这话一出,云绾的脸顿时烧了起来,脑海里不自觉想起昨夜种种情状,那种时刻,自己怎么还能有心思想起这件事。
她坐在妆台前,洗漱完毕,这才想起来,“月闻呢?向来都是她给我梳头的,今日怎地不见?”
月芙手上的动作一顿,却也只是一瞬,“她昨夜受了点风寒,今早起来的时候,我瞧着她没什么精神,怕误了差事,让她先休息一下。”
月芙是皇后身边过来的,又是月闻的姐姐,自然成了这公主府中管事的一把手。
云绾浅浅一笑,自拾起台上的眉黛,轻扫柳眉,“她平日里壮得像头牛犊,什么头疼脑热都跟她无缘的,这才出宫,居然就病了?”
“是啊,人吃五谷,都会生病的。”
月芙接过犀角梳子,取云绾一缕头发,准备给她梳头。
“去叫过来,若是真的病了,我也好给她找个郎中。”云绾脸上的笑意仍旧柔和,可是说出来的话却不容置喙。
月芙一向都是灵巧的人,哪里不知道云绾话里的意思,低头称是,便退了下去。
镜中的云绾,青丝披散,只着里衫,眉眼间春情未褪,可脸上的笑却渐渐淡了。
月闻是唯一一个自小跟着她,如今又陪嫁出宫近身之人,这才新婚第二天,怎么就病了?月芙在宫里的时候也一向恪守本分,并不急着在云绾面前表现,却为何一夜之间将这些不属她分内的事情都揽了去?
四下里其他的侍女也不敢近前,便这么等了一刻,直到月芙带着月闻推门进来。
云绾站起身,看见月闻的第一眼就瞧出了不对,“这是怎么了?眼睛怎么肿成这样?!”
月芙仍低着头,并不上前,反是给其他人使了眼色,都带着退了出去。
云绾拉起月闻的手,凑近了看,更加觉得她双眼又红又肿,十分严重。
“我去给你传个郎中看看!”
“别!”月闻这才拉住云绾,开口道“不碍事的,公主一会儿还要去侯府,我伺候公主梳妆。”说话间就要去妆台上拿东西,云绾见她这样,哪里还有什么心情梳妆,“怎么可能不碍事,我还不知道你,快说,这怎么回事?是不是这府上有什么人不安分?”
“不是……”月闻双手捏着月芙方才拿过的那犀角梳子,直捏得指甲发白。
“这也不是那也不是,那到底是怎么了?你说呀!”云绾很少见月闻这样吞吞吐吐,心中也不免焦急起来。
月闻一咬牙,强抬起下瞥的嘴角,“殿下,我其实心中一直倾慕东宫太子殿下。我知道我身份卑微,不敢奢望能去东宫伺候,只是以前在宫里,还能时不时见到他,如今出了宫,连看见他也是不能了。昨天见殿下跟驸马爷容谐伉俪,鸾凤和鸣。心中不免有些难过昨天落了些不值钱的眼泪而已……”
似乎是怕自己若是停顿,便再没有这个勇气说出来一般。月闻如竹筒倒豆一样,把深深藏在心中的多年的情感一股脑的倒了个干净。
云绾脸上的表情冻住了,她看着月闻,半晌说不出来一个字。
“殿……殿下!”月闻在她眼前挥了挥手,急忙道:“殿下放心,我只是心中有感,胡乱发发。我自己知道自己的斤两,绝不给殿下惹麻烦的!”
云绾眨了眨眼睛,侧身在妆台前坐了,此时阳光已经大好,日光照在云绾身上,她素白的里衫映得她整个人仿佛发光一般,她伸手拉过月闻,月闻立刻在她面前跪下,举起三指,指天誓约,“我对天发誓,以后再也不提此事!一心一意……”
她话还未说完,云绾却将她举着的手按了下来。
“我不是要你说这些。”她的语气平淡,却也不像是生气的样子。
“那殿下……若是想骂想打,我都安心领受的。”
云绾这样,月闻反而有些慌乱起来,开始担心云绾是不是被自己气坏了。
“你知道太子殿下是怎样的人吗?”云绾仍旧缓缓道。
月闻底下了头,“太子殿下是天子元后唯一的儿子,是当今东宫诸副……”
“这些普天之下,但凡识文断字的人,谁不知道?”云绾打断了她,双手按住了月闻的肩膀,“我想问的是,你知道你自己到底喜欢太子殿下什么吗?明白自己这份情感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吗?”
她的双眼看着月闻,眼神之中没有丝毫的轻蔑与漠视。
“太子殿下他……他……”月闻甚少见云绾这么严肃,她心中的焦急已经被云绾的追问扭成了混乱。
“东宫是今上唯一嫡子,不论如今宁王跟乔家作何打算,都还未真的成气候。他,就是这南燕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储君。”云绾见月闻的眼神之中的无措,便又继续道,“以我对太子殿下的了解,他幼年开蒙,师承大儒,加上刻苦用功,才学不可谓不广,不可谓不深。且他样貌堂堂,琨玉秋霜。你会为之心动也属正常。”
“我其实就是在殿下跟赵家定亲的那次夜宴上,见过太子殿下。那时候皇后娘娘赏赐给殿下用作信物交换的缠丝蝴蝶青云佩,殿下忘了带,临时差遣我回瑞云馆拿。那时候时间紧急,回程的路上我跑得也急,在凌虚池边崴了脚。”
月闻的心也随着云绾和缓的语调渐渐平息下来,“那时候太子殿下正与张良娣在凌虚池赏月,太子殿下认出我是公主身边的侍女,不仅差遣身边的近侍替我送东西,还让张良娣给我看伤……”
云绾浅笑,“张良娣本就是太子妃陪嫁的医女,怪不得那次你的脚伤好得那么快。原来,你是那次对太子殿下有了旖思,所以你跟我隐瞒了这件事?”
“我不是存心想瞒殿下的,我只是怕……”
“怕我说你痴心妄想,怕我在你正是心潮萌动的时候要泼你冷水是吗?”云绾略一歪头,她散在肩上的青丝也随即滑落,丝丝缕缕扫在月闻手背上。
“姐姐同我说,我们这样的身份,便是去东宫做侍妾都是高攀。我也知道我不配……可是,我就是忍不住地想他,只要能看见他我就能高兴很久,若是他的目光也能稍稍在我身上停留,那便是我做梦都不敢想的恩典了!殿下!我没有想要攀龙附凤,也没有想过太子殿下那种云端之人会看得上我,我昨天真的只是一时有感,以后都不会了!”
月闻将手缩进袖中,本就红肿的眼睛又蓄满了泪水,可她紧紧咬住嘴唇,只这么看着云绾,像是在等待她的审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