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新妇
“住口,什么配不配?你青春正好,香娇玉嫩的一个姑娘,怎么会配不上一个鳏夫?”
云绾未施粉黛的唇轻轻吐出的这句话,让月闻眼中的泪倏而滚落下来。
“你在宫中多年,难道还觉得皇族是什么高不可攀之人吗?我与太子同父异母,大家不都是吃五谷杂粮的凡俗人?”云绾伸手拂去月闻脸上的泪痕,月闻抬手狠狠揉了揉眼睛,有些不可置信的看向云绾。
“殿下真的这么觉得?”
“这还能有假的?我母亲不就是宫女出身承恩天子,生下我与兄长么?”云绾脸上的笑在朝日的光辉之下,竟恍如神仙一般,“可是,虽说我并不觉得你喜欢太子是什么高攀之举,只不过,皇家的无情想必你也看在眼里。太子殿下与太子妃夫妻情深,太子妃薨逝之后,东宫便再无女子进封,甚至连侍妾陪房都未听说。只一个张良娣,还是太子妃在世的时候纳的。”
她拉起月闻的手,微微俯下身,“我怕的是……神女有心,襄王无梦。到时候,你会更加伤心痛苦。”
月闻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到时候……是指的到什么时候?她爱慕太子,太子的这些事情她亦知道,她是神女有心,可却从来不敢想过襄王是否有梦。
而如今,听云绾话中的意思……她呆呆看着云绾,只觉得嗓子发紧,口唇发干。
“别哭了,一会儿我带月芙去侯府,你好好洗洗脸,梳妆一下,打起精神!你信我,我会想办法让你再见太子殿下,不仅仅是见,到时候你定有机会亲自将你的恋慕说与他听。”
云绾的脸近在眼前,她的眸光之中自己的倒影都清晰可见,可月闻偏偏不可置信,云绾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好像天方夜谭一般。
月芙去喊她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做好了会被云绾发现此事的心理准备,甚至已经准备好承受云绾的怒气跟责罚,可如今,公主殿下非但没有指责她痴人说梦,反而承诺会让她有再见那人的机会。
她站起身,只觉得眼前云绾的身影有些恍惚,下意识伸手捂住了嘴巴。
云绾不禁哑然自笑,“怎么?有这么惊讶吗?”
月闻已经抬手拧了自己的脸颊一下,痛得飙出泪来,脸上却是止不住的笑意浮现出来,她复又跪了下来,伸出双手拉住云绾,一边抽泣一边道:“我……我以为殿下会骂我,会笑我,会看不起我……可我没想到……”
云绾连忙起身将她扶起来,张开手臂拥住了她,“傻月闻,我怎么可能笑话你?怎么可能看不起你?当年我不想以后和亲,便要自己选择驸马,那时候你又何曾泼过我冷水?在我选择赵焱之后,连我亲哥哥都不看好的时候,只有你是最坚定支持我的!如今,换我支持你了!”
她的手轻轻抚着她的脊背,“好了好了,说起来是容易,可这件事也不是一朝一夕的功夫,且容我好好想想怎么安排。先替我梳妆吧,说了这么些话,时辰也耽搁了。”
月闻破涕为笑,连连点头。她自幼在妆扮云绾这件事上得心应手,虽说耽搁了一些时间,可是真的开始之后,不过片刻,云绾便已经梳妆妥当,带着月芙出了公主府了。
“想不到那丫头哭成那样,这手艺倒是没耽误。”月芙跟在云绾身后,远处侯府的侍人在引着她们往内院去。
云绾梳的是一个精致小巧的小盘髻,上饰金银小山钗,又配一支偏凤衔珠步摇。今天是以新妇的身份拜见驸马高堂,这发髻既不显得过于华贵隆重,又不会失了云绾公主的体面尊贵。
再加上她一身浅鹅黄软绫绣玉兰的衫裙,更加将少女的娇艳与新妇的端庄融合,当真是光彩照人。
“月闻是个懂分寸的姑娘,你昨天是不是跟她说了一些重话?”云绾却未接月芙的话茬,反是轻声提起了昨夜之事。
月芙颔首,“她不过蒲柳之姿,身份微贱,高攀太子并不是做奴婢的人当做的事情。”
云绾微微侧目,只见月芙脸上并不显出什么情绪,既不惶恐亦不惊忧。
她虽说是月闻的亲姐姐,可是刚到云绾身边不久,她说的话,云绾不得不多几分留意。
云绾回眸,略一思量,又道:“我知道宫中白头宫女众多,莫说是东宫,便是后宫之中,一朝雨露便被天子抛诸脑后的宫女比比皆是,其中许多甚至连名分都没有一个,你的担心也不无道理。”
“谢殿下体谅。”月芙的声音自身后柔柔传来。
“可这是你的想法,你虽是她的姐姐,也并不能代替她决定,不能代替她活着。如今你们跟我出了宫门,将来年岁差不多了,我自然是要为你们做主的。”云绾见远处的侍人在一处垂花门前停下了脚步,便也趁着还有些距离,顿住脚步,回身看着月芙,“我也明白跟你说,我不觉得你们只是我的奴婢,是个只会顺从我的猫儿狗儿,合该听凭我如何处置。女子婚嫁是终身之事,我能为你们做主,却不能替你们选择,月闻在我这里是这样,你在我这里亦如此。你可听明白我的意思了么?”
月芙这才抬头看向云绾,可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只见远处一个穿着绸衫的中年女子正快步过来。
“老奴是夫人身边的孙氏,拜见公主殿下,殿下千岁万安!”那妇人急急忙忙赶过来,在云绾跟前跪下,叩头。
“是孙嬷嬷,康夫人的乳母。”月芙在云绾耳边轻声道。
云绾脸上挂上了浅笑,“原来是孙嬷嬷,快些免礼。”
那妇人却不起身,仍旧低着头,又道:“真正是不巧了,今日老爷晨起的时候,连呼头晕,竟是站都站不稳,我家夫人也急得不行,召了郎中吗,正给老爷诊治,只怕是一时半会,没办法受殿下的礼了。”
这话一出,云绾月芙均是有些意外。
公主出降,除去新婚后的第二天谒见驸马父母之时,是以儿妇之名。其他时候驸马一家仍需按君臣之礼相待。
可虽如此,却从未出现过驸马一家捏着这个机会摆谱的,能尚公主的,都不是一般勋贵人家,都是懂分寸的人,即使是公主以新妇之身来拜,向来也都是以君臣之礼回敬。
怎地武安侯家,居然会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