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受戒
云绾坐在妆台前，看着镜中的自己，有些恍惚。
铜镜之中的她，头上是六凤攥珠冠，再配以金钗步摇，真真是满头珠翠。
这琳琅满目的发冠钗环之下，是一张极度妍丽的脸，这样的浓脂重粉，仿佛是在她的面孔之上又生生画出了一张脸来，这是云绾自出生以来都没有过的。
“这……这胭脂是不是太红了些？”她忍不住凑近一些，左右摇晃着端详自己的脸，又伸手往头上抚去，“这冠子钗环也太多了！”
“殿下别碰！”在她身后一个身着烟霞色锦衣的侍女立刻迎上前来，将云绾举起的手拿了下来，“这都是宫中的惯例，您瞧瞧哪一位公主出降的时候不是这样的？只是殿下现在还未更衣，等换上大袖礼服，再着霞帔，便不觉得艳了。”
云绾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这是前几日皇后娘娘赐给她的陪嫁侍女，月闻的亲姐姐，月芙。
月芙伸手又替云绾正了正发冠，“我让月闻偷偷去打听了，驸马爷已在侯府受完醮戒，往东门来了，殿下也需尽快更衣前往奉先殿受戒了。”
月芙年长月闻三岁，又是自幼跟在皇后身边，在她面前，云绾也不敢多言，只点点头，站起身，立刻有侍女将全套大礼服呈上，云绾伸展双臂等待众人侍奉更衣，可良久，只有一双手拿了中衫过来披在她肩上。
云绾回头，却见母亲袁才人红肿着一双眼，正将双手环过她的腰际，替她将衣带系好。
“母亲？！”云绾又惊又疑，“这些事让宫人们伺候便是了，母亲这是做什么？”她连忙拉住袁才人的手，凑得近了，这才看见她脸上未干的泪痕。
月芙向其他人使了一个眼色，众人退后几步。
“殿下就让我最后再侍奉一次吧，等去了奉先殿，殿下的母亲便只是皇后娘娘，身为嫔妃，属于我的也只有此时此刻了。”袁才人虽然也是一身内命妇礼服，头上戴的都是平日里极少插戴的钗环，可是她眼底的乌青和红肿的双眼，都在诉说着她这几日内心的煎熬。
“母亲，我虽然出嫁别家，可也还在京城之中，宫中年节，宴会邀请我都还能回宫，咱们还有的是相见的时候……”
“可那都是场面上的，那种时候为娘的也只能远远跟殿下相见，想要跟殿下多说些话，也需得禀明皇后娘娘，这诸多繁琐，哪里有现在这样的光景了？”
云绾的安慰却好像在烈火之中泼进了热油一般，袁才人掩住面容抽泣不止，月芙上前来扶着她往旁边的软榻上坐了，“娘子别这样，本来娘子跟殿下昨夜就应话别停当，今日是不该再私下相见了，只是奴婢看娘子在殿外痴痴望着也是可怜。如今皇后娘娘同陛下定然已在去奉先殿的路上了，殿下再不更衣上轿，只怕误了！”
她比云绾和月闻都要年长一些，做事也颇利索，一边劝慰着袁氏，一边吩咐了其他人赶紧帮云绾更衣。
虽说在宫中做了这么多年的公主，可是这公主的大礼服一般都只有正式册封，拥有封号的公主才会有的。
侍女为云绾系好最后一个扣带，她伸手拿过宫人奉上的却扇，看着镜中华服珠翠，金装玉裹的自己。
明明都是极沉重的首饰衣衫，可她此时却觉得身体仿佛轻飘飘荡在这华服之中。她的眼眸之中悦动出光彩，她回身看向母亲，明明是想露出一个自信明媚的笑容，好叫母亲宽心，却不知怎地，她最终只能仓皇地举起扇子，遮掩住已经不受自己控制颤抖着要下撇的嘴角。
月闻推门进来，外面接引的女官内侍，介已准备停当，月闻和月芙作为陪嫁大宫女，也整肃形貌，搀扶着云绾出了门。
出瑞云馆，过仪元殿，等着云绾的便是一顶金铜相饰的轿子，高五尺，深八尺，阔四尺，能容六人。四帷垂秀额珠帘，白藤间花。顶上覆盖着精心修剪出花样的粽叶，朱红脊梁，上列渗金铜铸云凤纹，端地是气派非凡。
轿杆左右各六人，杆身均饰以绿色丝绦，金鱼钩子勾定。
云绾登上这十二人抬的大轿。仪仗即刻摆开，行幕，步障严整有序，宫娥女官掌红罗销金掌扇，一行人浩浩荡荡行至奉献殿。
奉先殿内，雅乐丝竹不绝，皇帝着常服，皇后着燕居服，正位正殿首座。执事女官奉金爵果匣，分列两旁。
引礼女官引着云绾一路行至御前，行四拜礼。礼毕，乐止。
皇帝开口对公主行戒命，“尔离内宫，出降臣府，不可骄矜妄为，理当夙夜勤慎，敬顺勿违。”
“儿臣领命。”云绾再拜。
引礼女官又引至皇后前，又行四拜礼，礼毕，皇后行戒命：“圣上有训，尔当敬承。”
云绾受讫，又拜，“儿臣领命。”
受戒完成后，众女官又带云绾至偏殿，易公主燕居服冠，乐兴。
又由引离女官引至殿外，云绾举着扇子掩住面容，却能透过薄如蝉翼的丝扇，朦胧看见众内命妇均已候在殿外，为首的便是妃妾之中位份最尊的李贵妃。
她忍不住想要仔细看看，能不能从李贵妃身后那些隐约的身影之中，看见母亲。
可就这片刻的分心，她脚下趔趄，众人发出一声惊呼，好在月闻姐妹俩眼疾手快扶住了，可却听得一阵细微跳珠之声，只见一颗合浦明珠就这么骨碌碌自云绾身上滚落而下，竟就这么停在了贵妃脚边。
侍女们刚想动作，贵妃却一抬手止住了，竟弯下腰，拾起了那颗珍珠。
李氏能独得恩宠这么些年，不是没有原因的，她虽说也已年近三十，可是单看样貌身材却仿佛二十出头一般。
一张脸形态端丽，白皙的肤色之中又自透出一股子红润的气色，朱唇不染而艳。峨眉淡扫，星眸明媚。
今又着礼服，戴赤金如意海棠冠。整个人都恍若传说之中月宫仙子一般璀璨夺目。
她手中捏着那颗明珠，缓步至云绾跟前，“公主可要小心一些才好，这大喜之日，别冲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