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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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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城以北有一处荒村,本是军户聚集的村庄,可是北边的战事,断断续续连绵数十年,这种原本繁茂的村庄,不知道有多少在这远离硝烟的地方,也跟着慢慢变成了荒无人烟之地。

    施宁将季言礼暂时安置在这里,提前入住了几日,言礼倒也将这原本荒败的屋子打扫出了一点模样。

    季言川靠在土炕上,看着施宁红肿的双眼,嘴角几次悸动,最终也只吐出一句,“多谢施小姐救命之恩。”

    施宁撇开头,施小姐三个字犹如重锤一般敲在她心上,好不容易因为季言川清醒过来而忍住的眼泪,似乎又快要落下来。

    “二哥,你别这样。若不是宁姐姐,我便要替冯家去填徭役了,而二哥你,还能活命吗?”言礼坐在他身旁,见他对施宁说出这么见外的话,虽说知道言川应是不愿意再拖累施家,可是看着施宁伤心的模样,他还是有些不忍。

    施宁悄悄抬手拭去眼泪,略整情绪,开口道:“冯家九郎今年要应徭役去修南边的水利,他们抓了言礼,便要言礼来填这个名额。我刚好碰见,使了一点银子,他们便作罢了,算不得什么事的。”

    季言川却突然冷道,“怎么可能是一点银子,以那一家子的调性,只怕是狮子大张口了吧。”

    “张不张口的,反正言礼已经平安无事了,看见你清醒过来,我也心安了。”施宁抬眸看向季言川,“二郎,你我有缘无分,今生只怕再无机会相见。冯氏既然已经翻脸至此,你有什么打算么?”

    言川的目光移到了言礼身上,似乎已经猜到这些事情是言礼透露的,言礼有些尴尬地轻轻咳了一声,“咳……那个,哥,问你话呢,别看我呀!”

    “我想带言礼离京京城。”他怀中还有一张施卓厉给他的地契,万幸冯家的人没有搜身。拿这张地契去换些银子,找个无人知晓的地方做点小买卖,也许兄弟二人也能生活下去。

    “可马上就要秋闱了,言礼苦读这么多年,难道就这么放弃吗?”施宁有些吃惊,当年季父还在世的时候,往来家中也跟父亲有很多交谈,她零星也听到过一些。知道季父最大的心愿就是三个儿子之中能有一个走仕途之路,好带全家脱离军役之苦。

    可如今秋闱就在眼前了,季言川怎么能……

    “言礼,你愿意跟我走,还是愿意参加秋闱?”季言川侧头看着言礼,语气之中并无一丝胁迫,只是平静地询问。

    季言礼的目光肉眼可见地黯淡下去,他很清楚,只要他坚持要参加考试,那么言川肯定会为他改变计划。可是如今家都没有了,冯家又随时有可能再来找麻烦,兄长身上还背着绑架公主的嫌疑……

    他无法开口,更无法坚持。

    “我跟二哥走,就算参加了,我可能……也考不上的。”

    他的肩沉沉地垂落下去,低着头,无人看得到他的神情,可言川亦清楚,这话中的不甘心。

    他们兄弟三人之中,不论文治武功,还是样貌身形,其实都是季言川更为出众一些。大哥去世之后的时候,言川十六岁,言礼才刚刚十三岁。

    作为家中最长的男丁,言川根本不可能让言礼去顶军役,所以,安葬了长兄之后,言川毅然从书塾退学,原本是做好了要去北边上前线的准备了。好在施卓厉出手,上下打点,将季家的军役改进了禁军之中。

    虽然不用再去前线搏命了,可是言川的科举之路也彻底断送。

    父亲的遗愿,家中的希望唯有言礼。

    可如今,连言礼也……

    季言川伸手揽住了言礼的肩膀,他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亲兄弟,言礼这些年为了读书下的苦功他比谁都清楚。全家的希望都压在他身上,他的压力也可想而知。

    所以这些年言川从不过问他读书的事情,只默默从俸禄之中想方设法省下一些偷偷给言礼,告诉他,如果觉得很辛苦,不继续也没关系。

    但言礼从来没有叫过苦。

    只是此时此刻,手底下颤抖的肩背,言礼垂得更低的头颅,还有他几乎哽咽的声线,听在季言川耳中似乎比身上的伤还要痛。

    “那……那你就这么走了?军中……”施宁的眼眸也湿润起来,为言礼,也为言川。

    季言川突然冷笑了一声,“月前,彭武知道我急着用钱,给我出主意说是高百户的侄儿在东宫卫当值,日前被人举报说他狎妓。这种罪过被点了多半都要革职,可他说是高百户作保,只要有人提他侄儿顶了这事儿,只罚三十军杖,军职可保,还另许六十两的赏钱。”

    “你应了?”施宁的心揪了起来。

    季言川低下头,笑了,笑得整个身体都颤抖起来,他身上那些伤处又渗出了血迹。可他还是笑,笑到眼泪滴落下来。

    “那时候冯氏跟我赌咒发誓,是要帮她还了七十两的债,她从今往后再不赌了。我信了她……也信了彭武……”

    “三十军杖,二哥几乎没了半条命,我这里仅仅剩的十两银子也填进去,凑足了七十两。可谁知道,赌坊说七十两只是本金,这些时日还滚出了五十两的利息。彭总旗虽说兑现了银子,可是二哥的军职却根本没保下来。远哥气不过差点动手,也被罚了三个月的俸禄。”

    季言礼接着言川的话,缓缓道。

    施宁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阿远那时候如此义愤填膺……可他怎么不来找我,我这里也攒下一些私钱,好过你受这些苦楚。”

    言川抬起头,凝视着施宁的脸,“这是我的家事,本不该牵连你和施远,我做这些就是为了不想牵连你和施远。却没想到到头来还是……”

    不等季言川的话说完,施宁已然握住了他的双手,“不要说这些,什么牵连拖累的,父亲说得已经够多了。难道你也同他一样,认为我是一个只能享富贵,不能同辛苦的人吗?我跟你幼年就已许三生之约,我早就……早就不认为你是旁人了。”

    她心中口边,分明想要说出的是,我早就将你当做夫君。可如今,他们之间婚约早就没了,这种话已经是痴心妄想了。

    言川轻轻将手从施宁手中抽离出来,屋中一时沉默。

    “谢施小姐相助大恩。待我跟言礼离开京城,找到了落脚的地方,便将你花的这些银钱慢慢还你,你且写一个数目,我们兄弟定会如数归还的。”

    片刻之后,季言川打破了沉默。

    可这短短几句话,听在施宁耳中,却字字句句犹如剜心一般,她刚想说话,破屋的门却突然被推开了。

    “谁都走不了了,刚才朝廷贴了告示,三日后宫中九公主……哦,现在已经册封宣宁公主,要出降武安侯赵家。皇帝要嫁女儿,全京城戒严,即日起单凭路引不得出入京城,需配合官府文书。你们有门路搞到文书吗?”

    老茂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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