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重逢
话至此处，许应如颓然地软在椅背上，她脸上的脂粉已经花作一团，鼻尖泛红，宛如是将开得正好的一朵玉兰花给揉碎进泥淖之中一般，她抬起手，用指尖狠狠擦过双眼，似乎想将那些狼狈都一并抹除一般地用力。
“那时候，我鼓起勇气给他写了一封情信……他并没有给我回信，而是当面拒绝了我。那是宫中上元夜宴，柔儿也进宫来，我俩在明渠放灯的时候遇见了他。本来是良辰美景，却被他当面绝情。柔儿气不过，几次同我说要他好看……”
“那你也该劝着她才是……唉……这丫头就是被她娘给宠坏了……”良妃抚膝而叹，亦是玉惨花愁。
“她的性情，您也知道，怎是我能劝得住的，不过好在他已经开府出宫，又多在东宫走动，我想着柔儿一个女儿家也无力对他做什么，只是没想到，她居然会……”
“那这次九公主落水是不是你们？”良妃突然拉住应如的手，急切道，见应如摇头，这才又放松下来，“现在呢？花朝这件事是你还是柔儿？”
许应如低下头，手指紧紧绞住袖口，似乎是下了某种决心一般，“姑姑，您就别问了，就当是我。都怪我当初没听您的话，如今错已铸成，就都不要再问了吧！”
她一下子双膝触地，匍匐在良妃膝头，痛哭失声。
花朝自小就跟着她，如今被活活杖毙，她连一句话都不能为她分辩，如何能不伤心呢？
“作孽，作孽啊！可怜花朝好好一个姑娘……”良妃也控制不住地泣数行下，“如儿，这深宫之中，外面看着是烈火烹油，繁花似锦，可只有真正走进来，才知道是处处要低头，事事要忍耐。”
她双手捧着应如的脸颊，将这一张泪眼婆娑的脸抬了起来，“记住今日的花朝，记住今日的云承。这宫里，没有任何人会跟你讲感情，从今往后，不论遇到多少风浪，你都一定要稳住，没有全胜的把握，就不要出手！”
盈满泪水的眼眶之中映出良妃的无可奈何。
她早已没了恩宠，膝下又无儿女，虽还顶着个妃位的头衔，可在这后宫之中实如飘萍。
她从来都不忍心让自己的侄女再来步这后尘，可奈面对兄长的威压，面对许家的未来，她根本无力抵抗。
寂静无人的内殿，帷幔陈设无一不是华丽尊荣，可这份华丽尊荣的主人却只能在这深宫之中跟自己唯一的亲人，抱头痛哭。
殿外，雨又淅淅沥沥地落了下来。
“姑娘仔细脚下，落雨了，地上滑！”
一双藕粉色绣玉兰的绣鞋几乎是从轿撵上蹦下来的，旁边的内侍吓得赶忙上前打伞，可来人却是一矮身，从他手臂下面钻了过去，“不用不用！这一点雨，还打什么！”
一道紫藤色的身影从纸伞下跃出来，裙角随着她跑动的身体，在这天地阴沉的雨幕之中，好似绽开了一簇生机勃勃的紫藤花。
“殿下！尹姑娘来了！”
站在垂花门下的月闻看见来人的身影，脸上的笑意就快满溢出一般，语调轻快地往内院喊道。
“别喊别喊！！”来人急忙招呼，三两步跑到了月闻身边，拉着她的手压低了声音“我是趁着太后午睡，这才得空偷偷过来的！”
月闻连忙点了点头，凑在她耳边轻声道：“那也得让和泰给你撑伞啊，这淋了雨回头若是病了岂不也是露馅儿？”
可未等来元伊的回答，只见她眸光一亮，笑得红唇之下贝齿微露，抬起手冲月闻身后挥了挥，“云绾！！”
然后似乎也算是对月闻的话有所回应，她抬起右手以掌搭在额头上，似乎这样就算是挡了雨了，左手一把提起裙摆，又跳进了雨幕之中。
“小心些！别摔了！！”
云绾站在瑞云馆正殿滴水檐下，见了元伊也是压抑不住的笑意，一边嘱咐她，一边伸手去扶。
握到的手带着几分湿滑，尹元伊那张似乎永远都挂着笑容的脸出现在云绾面前，她的乌发只简单束了个弯月髻，配着并蒂莲华盛，跟一只青玉缀珍珠步摇。此时淋了点雨，有些微散乱，乌黑的发丝黏在她白皙的脸颊上，她随手一抹，将发丝拨到耳后，唇角一弯，浅浅两个梨涡便挂在了脸上。
“听闻你回宫，我一早就要来探望的，可是太后自上次咳症之后，身体一直不大好，每日几次进药，总也不得空过来。”元伊拉着云绾的手上下打量她，“怎么样，我听说你这次还落水了，有没有受伤啊？”
云绾也大大方方展开双臂转了个圈给她，“怎么样？有没有缺胳膊少腿啊？”
两人嬉笑在一处，少女清脆的笑声似乎让这总是阴沉沉的天幕也少了几分肃杀之气。
云绾拉着元伊进了自己寝殿，唯余二人了，元伊这才神神秘秘拉着云绾问道：“唉！前两日你们这里跟漪兰殿闹什么？我在宝慈宫都听说了，说是皇后娘娘让杖毙了一个宫女呢！皇后娘娘那么个和软的人到底怎么了？”
云绾自然是信得过元伊，拉着她往插屏背后去了，二人靠在她的卧榻上，听着云绾将这次落水的事情简明扼要地说了。
“所以，这许家既要你帮忙保下婚事，又要害你啊！！”
尹元伊自小养在深宫，陪伴太后身边，这些污糟事情听得少，见得更少，免不住惊得她一下子坐起身，感叹道。
云绾也连忙跟着坐起来，连忙捂住她的嘴，“祖宗，小声些，我这里可比不得太后娘娘那里，要是被谁听了去，可要出乱子！”
“天哪，这算什么！不敢找郡王爷报仇，就拿你撒气啊？”元伊虽也是压低了声音，却也忍不住继续为云绾叫屈。
“这世上，谁人不知道柿子要挑软的捏。不过他们冲我来也好，哥哥从小寄人篱下，受得苦楚不会比我少，能替他挡一挡也好。”
元伊知道云绾虽然同云承相见不多，可是兄妹之间的感情一直不错，亦不想云绾替云承担心，眼珠一转出言岔开了话题，“唉！”她伸手拐了云绾一下，“你说的那个城门禁军，他到底救到人没有？别整出这么大的动静，结果白忙活。”
提起季言川，云绾忍不住抬眼看着元伊，她握住元伊的双手，眼眸之中满是期望，“这就是我最想跟你说的事情，元伊，你能不能帮我想个办法混出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