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泣柳
“可即便如此，事关前朝，你也不该隐而不报。”
皇帝的话完全就在云绾的意料之内，这种内宫之事，本来只用交给皇后处理便好，之所以今天有这份兴致大费周章来审这件事，无非就是在意这个“隐而不报”。
云承身为皇子，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与臣子之间的任何往来，都不应该或者说是不能，对天子隐瞒。
云绾有些担心地看着哥哥，可云承却仍旧稳如泰山。
“事发当时，儿臣就已经写了劄子递上去了，许是门下近来事多，还未呈送父皇御览。”
此话一出，只见皇帝有些不自然地轻咳了一声，“朕是吩咐过，近来除去北地和水患的劄子，其他的杂事都先压一压……”
云绾略一躬身，道：“既然兄长不是存心隐瞒，父皇就别生气了吧。”
她鲜少这样软着语调说话，眼眸微抬，加之素面素服，一下子就让皇帝想起了那个夜晚，在明渠边，他与初初长成的云绾偶遇。
夜色朦胧，流水潺潺，明渠夜灯。每一样都是他少年时代同元后的第一次邂逅一般。
那时候的元后，也是云绾这般年纪……
他挥了挥手，站起身来。众人又都跪了下去。
“良妃，你娘家这件事，你也都听到了，云承如今这样处理已经是网开一面，他们若是再心存不满，便光明正大给朕上书，朕自会将此事交由刑部探查。只是到时候别又嫌刑法太重！若是再有这种意图谋害皇族之事，便别怪朕不念这些年的旧情！”
言语之间，圣意已经非常明白。良妃哪里还敢再说什么，只拉着许应如跟随众人山呼圣明。
皇帝袖袍一挥，身边内侍宫女便都即刻摆开銮驾，何皇后带着众人恭送圣驾离开。
接下来的事情便没了悬念，攀咬云承失败，花朝死罪难逃。何皇后当场下令拖出去杖毙，而小山也被下了内廷狱，多半也是等死。
说来倒也奇巧，这些事情落定之后，不仅云收雨散，天边竟还难得地出现了一点阳光。
云承站在殿阁外的滴水檐下，眯起眼睛看着天边散开的乌云，那边射过来的光线将他的瞳孔照耀得微微紧缩。
“哥哥！”
身后传来的声音打断了他，他一回头，便看到云绾独自追出了殿门，到他身边的时候，还有些微微气喘。
“哥哥，怎么走得这么快！差点没追上。”
看见云绾，云承脸上立刻有了笑意，“怎么了？这次传召匆忙，可没给你带礼物。”
云绾摇了摇头，“我不是来要礼物……若是知道她们敢攀咬哥哥，我就不会……”
云承抬手止住了她的话，“我都知道，她们要害你，你能这么做我真的很高兴，我家小绾长大了，以后嫁出宫门，也不担心你在赵家吃亏。”
她们兄妹虽然从小并没很多时间相处，可是云承一向待她很好很好，远远超出了与其他公主的那种好。
也是在云承身上，云绾第一次感觉到了除去母亲之外的血亲之爱，她很依恋这个兄长，原本她对许应柔那件事还心有疑惑，觉得云承下手确实太重了些。
可是今日听云承一桩一件说这些背后调查的功夫，她又不忍真的质问出口。
有人这样处心积虑要害自己的妹妹，关心则乱之下，下手自然少了分寸。
“哥哥，那宫女小山……实在是年纪太幼，念在她不是主犯，我想请哥哥帮忙，照顾一下她在宫外的亲人吧。”
思量之下，云绾还是换了话题。
云承的眸光有一瞬的变幻，却又很快被笑意掩盖，“这两次流落在外，倒学会体恤百姓了。”
他的笑容之中颇有些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感慨。
莫名地，在听到云承这句话的时候，云绾突然觉得脸颊有些微热。在这京城之中，就算是普通勋贵人家的女儿，也很少有机会知道普通百姓的生活，因为没有见过所以没有概念，又因为没有概念，所以压根就不会想到这一方面。
而云绾，两次流落宫外，两次都跟季言川紧密相关，她不想让哥哥看出来她与外男深交，只又跟云承寒暄了几句，便又折返了。
反是云承，出了宫门之后，脸上那种云淡风轻的笑意顿时消失殆尽，“鸣鹤，你去查一查，公主这两次离开宫廷到底都见过些什么人。”
马车旁站着的一个仆从模样的人立刻颔首领命。
云承站在马车前，转过身看向背后宛如巨兽一般的宫廷，层峦叠嶂的重檐脊兽，在这种雨后初晴之时，反而显出了许多的森然之感。
宫中，漪兰殿内，众内侍宫人全都被遣了出去。
内殿之中，唯余良妃与应如二人。
“你不要再哭了，当初你心恋云承，我就告诫过你，就算不念家中对你的期许，云承也不该是你想的人。这孩子我也算自小看着长大，这宫中无人对他不喜欢，无人对他不称颂。若不知生母实在太微末，只怕如今东宫都会忌惮。这样一个能事事周全的人，会是一个简单的人，吗？你是以什么名分入宫的大家都心知肚明，他怎么可能冒着开罪天子的风险求娶你？”
良妃不可谓不苦口婆心，这个侄女自幼陪伴在她身边，她也一向当做自己的女儿一般疼爱，就算今天发生了这样的事，她首先想到的还是劝慰。
许应如一双眼睛哭得红肿，方才在御前不敢流露的情感，此时都全部发泄了出来，“姑姑，我对他的情谊，早在他拒绝我的时候就都散尽了，我只是为柔儿报不平，她还未婚嫁，容颜尽毁，以后她怎么办？他们身为皇族高高在上，就可以这样随意处置他人吗？”
“住口！”
许应如的哭诉被良妃厉声截断，“什么叫随意处置？今天在瑞云馆，难道你还没听清楚吗？云承手里可捏着你妹妹的命啊！他若是真的心狠，单凭他已事事调查清楚，只管上报刑部，到时候莫说容颜，她的小命还能不能保住都两说！
你们姐妹俩当真是不知道什么叫怕吗？宫中帝女都敢谋害？既知道皇族高高在上，为何当初还要设计九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