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真相
殿门被推开，引路小黄门的黄油纸伞随之垂落，雨滴跳珠一般蹦下。
伞后露出一张清俊至极的脸孔，约莫二十出头的年纪，与云绾一般的白皙肤色，眉目之间也有几分相似，只是他一身靛蓝色窄袖圆领袍，配以藏青缎的斗篷。身后风雨鼓动衣袍，衬得他整个人琼姿皎皎，玉影翩翩。
他缓步而入，站在云绾身边，乍一看去，一黑一白泾渭分明得刺目。
“儿臣叩见父皇，敬问圣安！”他衣袖一振，依礼问安。
何皇后脸上露出欣慰之意，“袁娘子真是会生养，这一对儿兄妹立在这里，虽未着锦绣，倒是生出许多超凡之感，叫人看着犹如观神望仙一般，神清气爽！”
云承侧头看向云绾，唇角微微一勾，“娘子生身，亦不过承恩而已。我们兄妹也都是父皇同母后的孩儿。”
云绾却是垂下了眼眸，没有看向兄长，反是沉默下来，也没有继续刚才的话题。
“叫你来，是有话要问你，她……”皇帝却丝毫没有寒暄之意，直接抬起手指向了仍旧跪着的花朝，“许家跟进来的丫头，她说你对许家次女应柔行了私刑，以至毁容。如今她心怀不忿，便要在你妹妹香粉中下毒，要她也毁容方才甘休，朕问你，是否真有此事？”
“是，确有此事。”
云承的回答语句清晰，掷地有声。
云绾的耳边立刻便听到了母亲的抽泣声，芳昭仪赶忙扶住了，这才让袁娘子没有软倒下去。
“不过，儿臣对许氏的责罚并不过分，甚至比起真的去刑部过堂，还算轻饶了！”
良妃与许应如几乎是同时看向云承，许应如眼中噙了多时的泪珠，倏而滚落下来。
“你……”良妃气结，虽然对下毒这件事是后知后觉，可是对许应柔受伤这件事已经敢怒不敢言很久了。
云承虽是袁娘子所生，可是自幼养在广明宫李贵妃膝下，又与东宫太子亲近，她也明白哥哥不想跟云承正面冲突的心思，这才忍而不发。
可没想到，如今事情都已经捅到御前，云承非但没有跪地求饶，反而是振振有词。
她捂住胸口，应如立刻搀扶住了，红着一双眼睛，看着云承。
“良妃娘娘也不用这么生气，你的这位小侄女实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加害帝女，便是杖毙了她也不过分！我不过看在许家这么多年在朝廷也算奉公无私，娘娘你又承恩多年，这才只是派了人进府掌嘴而已。”
云承仍旧云淡风轻，目光不过轻轻扫过那姑侄二人，没有片刻停留。
“你说加害帝女？”皇帝问，“方才小九也说之前她马匹受惊以至冲出球场之事，乃是人为，所以，你兄妹二人说的可是同一件事？又有什么凭据吗？”
云承的目光落在云绾身上，眉尾微扬，稍有惊色，却又很快隐了下去，正色道：“这是自然。当日奉国公府的球会的马匹，虽说是府中私马，可大部分是京城林记马行代养的，这林记马行早在两年前就已经并入了韦家，是韦家的产业了。”
“郡王殿下不就是想说我嫂嫂是出身韦氏吗？是又如何？韦家又不是她一个人说了算，那么多的产业，总不可能都听她一个外嫁女的吩咐。”良妃没等云承说完，率先抢白道。
云承却不疾不徐，“娘娘说得有理，这林记马行在韦家众多产业之中实在是不起眼。说不定韦夫人都不知道这是韦家的产业。”
云绾看着云承，虽然仍面色如常，可是心中的担忧丝毫不输袁才人。她对当时害她的凶手，说到底都是猜测而已，手中并无什么真凭实据。之所以在云承到来之前觐见直言，多的还是为了维护兄长的一腔孤勇，想着先把许应柔犯的错挑出来，到时候兄长也好辩白。
没想到，云承也和自己是相同的思路，可是，他手中真的有什么凭据吗？
“可是事实证明，许家的这位二小姐可是很清楚这一点的。”云承从袖中抽出一卷宣纸，双手托起，“这是马行掌柜的口供，掌柜与几名伙计都说，国公府马球会之前，韦家的人来过，点名要看公府寄养的马匹，给的理由是怕他们怠慢了，到时候丢了韦家的面子。”
立刻便有内侍上前，将云承手中的供词呈送御前。
皇帝展开，一目十行地扫过，又兼道：“韦家的人关心韦家的产业，这有什么不对吗？跟许家又有什么关系？”
“可问题就出在这个“韦家的人”身上。父皇可再往后看，后面也写明，掌柜看出这来的人乃是女扮男装，而且对马匹根本毫不熟悉，连幼马老马都不能分辨。
韦家从不会让外行插手相关产业，所以掌柜直言不讳，说要报官捉拿来人。”
“来人拿出韦氏信物，这才作罢……”皇帝也刚好将那供词看完，口中呢喃道。
“所以，这个“韦家的人”很可能只是一个持有韦氏信物的人而已。而我又刚好了解到，许家在马球会之后，发卖了一批青壮仆从。这里面就有帮许家驾车多年的伙计。”
皇帝将手中的供词叠了起来，轻飘飘仍在桌案上，他垂下眼眸，没有再说话。
“这伙计当时就已经扣押，我这里也有他的供词，他承认是驾车载着二小姐身边的孟夏去过马行，而且那天孟夏是着一身男装……”
御座上的皇帝突然抬手示意他不必再说，云承拱手行礼，没有继续说下去。
良妃似乎也已经明白了什么，反手握住了应如的手，低下了头。
“你做事，朕都清楚。你既然连这些都已经查问到了，那么后面所有的人证物证，想必都是完备了，不必再说了……”
“父皇圣明！”云承道，“许应柔下手之狠毒，若不是小九命大，便是葬身郊外也实有可能。儿臣知道父皇日理万机，小九既已平安回来，我也不想咄咄逼人，这才差人去许府掌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