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血人
云绾偷偷去看赵焱，她当然清楚许家绝不可能坐等被退婚，否则韦氏就不会同意帮自己送信去侯府。
之所以此时说这个话，她看着赵焱也刚好回望过来的目光，看着那目光之中情谊，她便知道她这句话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殿下仁善，虽不认识令嫒，却还能处处为令嫒着想。许大人为人之父，却当真用女儿来保名声？”
赵焱凌厉的目光，刀锋一般刺向许故渊，他朗声质问，脊背端直，虽是站在下首，虽无功名在身，可周身的气场仍有种迫人的威压。
“我们家的家事不用二公子操心，我到久闻老侯爷对二公子偏爱，可如今看起来，二公子这点事都要推诿，莫不是传言都是假话……府上真正得眼的还是大公子？”
赵焱虽是背对云绾，身影也无甚变化，可云绾却隐隐感觉气氛不太一样了。
“况且，如今公主殿下失踪，若是没有一个信得过的说辞，就这么回宫去……只怕这众口铄金，你们赵家的名声也……”
“你住口！”
赵焱怒呵，云绾连忙伸手拉住了他的手，抢过了话头，“许大人，如今咱们可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了，何必彼此说些丑话伤了和气？”
“公主，拙荆信你一场，你就是如此回报的吗？”许故渊全然没了被季言川以刀相胁之时的慌乱，稳稳坐在上首，当真是气定神闲。
云绾悄悄在袖中拍了拍赵焱的手背，回以一个安慰的眼神，赵焱对这种被人要挟质疑的局面虽然不满，可是见云绾如此，便也强行收敛一些，小声道：“殿下何必被这种人要挟？我这就带殿下回宫，让我父亲替殿下言说，我看谁敢言三语四！”
云绾轻轻摇了摇头，刚想开口，却是许故渊抢了话头“武安侯自然比下官分量重，可公子别忘了，武安侯是公子之父，公主的准公爹。公爹包庇儿媳，也不是什么难理解的事情。”
“够了！”云绾高声呵道，打破了这二人之间的较劲。
“许大人，你要再这样说下去，令嫒的婚事到底要是不要？”
她言语掷地有声，虽急却无一字不清晰，不等许故渊说话又冲赵焱道：“二郎所言，此身唯为我而已，如今却连这一点考验也要推诿吗？”
从方才的“二公子”到现在的“二郎”，赵焱哪里还能拒绝，他即刻牵起云绾的手，“不就是大哥的婚事，这原本也就是订好了的，我去父亲面前言说，他定然也不想做那种悔婚之人！”
“好！！公主言而有信，二公子亦痴心一片，既是如此，我也有有一份礼物，想要先呈给殿下。”
许故渊几乎是即刻从椅子上窜了起来，脸上自是眉开眼笑，袖袍一抖，只听见一声清脆的响指。
门外人影晃动，赵焱立刻将云绾拢在身后。
门几乎是被撞开的，几个高大的家仆将一个被五花大绑，浑身是血的人重重扔在了赵焱前面。
血珠飞溅，云绾感觉脸颊一热，一股直冲天灵盖的铁锈气几乎让她忍不住想要作呕。
“许大人你可是有意惊吓公主！”赵焱回头怒目而视。
许故渊却仍旧脸上挂笑慢慢走上前来，冲那几个家仆使了一个眼色，几人又鱼贯而出，唯留地上那个人在血泊之中发出浅浅的哀鸣。
“殿下好好看看，这明明就是那想用殿下来讹诈钱财的歹人啊！”
这话犹如在云绾耳边炸了雷一般，当下也顾不得赵焱阻拦，立刻上前将那匍在地上的人搬了过来，直到看到血色之下的那张脸并不是季言川，她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殿下莫急，下官已经替殿下狠狠责罚，这贼子受了刑，已然是动惮不得了。”
许故渊以为云绾是气血上头想上前去泄愤，连忙凑了上来解释道。
“不知……不知许大人在何处捕获这贼子？”
这人虽不是季言川，可是云绾瞬间就想起了那个被季言川事先派去典当自己钗环的蒙面人。
此人跟季言川如此熟稔，也不知皮肉惋心之下，会不会……
这话算是问到了许故渊的得意之处，他撵着胡须，双眼上笑纹深得能夹死苍蝇。“公主来时一身衣裙虽污，可是仍看得出是宫中样式，用料上乘。可是这头上耳边，一点珠饰也无，着华服却不配头面，这可不是宫中做派。”
那血人闻言，似乎是想说话，挣扎半天却只呕出一口黑血，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所以，你就派人去京中典当行……”
“哈哈哈，非也，这公主有所不知，这京城中所有典当商号都是拙荆家的产业。本来我也拿不准这些贼子到底什么时候会去销赃，只是差人知会一声，没想到，这泼皮这么沉不住气，如此风声鹤唳之时也敢销赃。”
云绾拢在袖中的双手紧紧交握，双唇也抿作一线，唯有这样她才能不被看出她在发抖。
赵焱似乎是注意到了云绾神色的变化，走上前想伸手揽住云绾，却又觉得不妥当，最终还是收回了手，冲许故渊道：“早就听闻皇城司的手段，如今许大人抓获罪魁，又是头功一件！”他略一拱手算是恭贺，“只是这种污糟事情还是不要摆到公主面前了吧，惊了芳架就不好了。”
许故渊挥了挥手，立刻有人上前来将那人拖走，又道：“此人一身筋骨均是习武之人的模样，几番磋磨都挨得住，一定不是普通百姓……”
云绾几乎无法将目光从地上的血痕上挪开。她忍不住想季言川呢？他到底有没有从许故渊手上得到赏金？
自己带他来找许故渊，本来以为是既可以名正言顺回宫，又可以帮他挣得银钱，如今看来，却反倒像是自己早就谋算好了，要狠狠报复他一般。
她扭过头，以罗帕掩住口鼻，心中乱成一团。
赵焱同许故渊都只当是她被这种场面吓到，亦没有多想。
赵焱奉承了几句，无非不过就是夸一夸许故渊机敏能干。
如今双方算是达成了某种共识，就连韦氏也带着侍女来到厅上，夫妻二人在赵焱面前已然完全换了一副面孔，阿谀奉承，笑脸相迎。仿佛刚才的威逼利诱全然与他们没有关系。
这一场直闹到月上中宵，原本许家是要安排车马送赵焱回府的，可被赵焱深夜出行不宜张扬为由拒绝了，唯点名想让云绾送他出门。
许府的后院角门外，赵焱牵过马匹，看着云绾微微一笑，“这马是我私养的，不在侯府马房，我知道这种时候你定然不喜欢声张，也是悄悄出来的。”
云绾低着头，脑子里还都是那血人看着她，拼命挣扎似乎想要跟她说话的模样，她忍不住去想那人要说的话会不会跟季言川有关？会不会季言川也同他一样，已经被许家扣下了。
夜色朦胧，四下的寂静里隐约有几声细微的虫鸣，月光微微落在云绾的发间身上，美人颔首低眉。
赵焱哪里知道云绾的在想什么，他满心满眼都是爱怜，他鼓起勇气伸出手轻轻抚上云绾发间，云绾这才突然惊觉，微微后退了半步。
赵焱顿觉失态，轻咳了两声，缓解尴尬。
“许……许家的事情你放心，我一定不让你失望。方才许故渊也已承诺，一定会替你寻好一切说辞，保管你闺誉清白。”
云绾不敢直视他的目光，一个想法已经在她心中酝酿许久，她突然伸手紧紧拉住赵焱，“公子！”
赵焱的身体如触电一般怔了怔，有些惊讶地看着云绾，
云绾心思一转，眼睫一眨，见四下里无人，立刻便是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压低着声音“二郎，其实许家根本不是找到我的人，我落水之后真正救我的另有其人，只是许家势大，扣了我在他们府中，我没有办法这才求你……”
赵焱连忙回握住云绾的手，“公主莫慌，我还是那句话，但凡公主所求，我绝无二话。”
云绾抬眼，湿漉漉的眼睫之下，倒映着赵焱关切的面孔。
“我想让二郎帮我找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