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空囊
里里外外安置好,许蕤总算找到一点儿时间将琐碎的事情一一告知裴幼清。
番邦进贡的山茶开的正艳,裴幼清纤细的手指夹着花叶一片片的撕扯下来,“实叔他们。。。都安排好了?”
“是。属下已经全部点齐当日所有跟着的人手,请了仵作和做法事的师父们,一一重新起棺,安排回泗州老家了。仵作挨着查验了,实叔。。。致命伤于后脑,钝器击打之故。余下众人均死于刀剑之下。所有人家里都送去了抚恤的银子,有孩子的也接到裴家族学做工做学了,孤寡老幼均有所安排。实叔那份,交给他远房侄儿了,也好逢年过节有个惦念。”
裴幼清长叹一口气,这件事情说来不只是长姐一人的过失,她也有脱不了的干系。裴家的侍卫基本上都是全家几辈子跟随主子的,每一个无不都是顶梁柱般的存在,也不知道这一遭会有多少小家庭毁于此,令人痛心。
“沈家呢?”
许蕤答道,“太子着人细细审理了。那沈宁把所有罪责都揽到自己身上,包括跟匪徒里应外合以及杀害实叔之事儿。衙门本欲秋后再处置,但是秦王和太子殿下双双干涉,前两日也就春日宴那会儿的光景,沈家三口被处了绞刑。家产由秦王经手,全部充于国库。除此之外,并无牵连。”
裴幼清冷哼一声,“好个并无牵连!我这表哥,真适合做个瓦匠,砌的一手好墙!行了,既然案子结了,那咱们这也就此揭过。对了,院子里沈家留下的那些东西处置了吗?”
许蕤狡黠一笑,“处置了的!属下托人找上了沈家那大爷,让他出银子赎回去了!毕竟是父母亲人在这世上最后留下的东西,咱们嫌晦气,没准儿他视若珍宝呢!那沈大爷很痛快的掏了一万两银子,还一直叮嘱属下带话,万望郡主赎罪。”
“嗯,这事儿处理的不错。这一万两,你回头自己留下一千两,毕竟这一路上你东西也都丢了,看着给自己添置一点儿,我就不插手了。取三千两给我那杀神表哥送去,感谢他路遇援手之恩。另外的,燕王府里看着有什么需要走动的,准备份厚礼过去,这个你自己看着准备不用再来报我!剩下的银子,给乌照庵送去,庵中清苦,也算是我谢过师太收留之恩了。”
许蕤领命而去。片刻的功夫,一棵山茶被揪的光秃秃只剩叶子。青葵默不作声打扫了,又端上一盘晶莹剔透的樱桃来。
“谁送来的樱桃?” 这等好的品相,看着不大像是她家能有的。
“是太子妃让人送来的,说是请郡主尝个鲜。”
裴幼清本已拈起一颗在手里,方闻出处,倒也不急着往嘴里送,只拿指甲刮擦着玩。
青葵心里咯噔一下,坏了,那会儿在厨房看这樱桃新鲜就摆上来了,倒是忘记这樱桃是谁送来的了!早知道就该拿那山杏的。哎,久不在郡主面前伺候,有些事儿她都差点儿忘了。
“郡主,婢子看这樱桃酸的很,想必您也不喜欢吃。厨娘今儿还准备了蜜瓜,婢子去给您切一盘吧?这个婢子去拿给小七,让她们几个在院里分了。”
“好。” 裴幼清将樱桃扔回盘里,拿起一本书翻开来看。
青葵手脚麻利的将盘子收下去,转身端了一盘蜜瓜出来摆在她手边,悄悄的拿把扇子给她赶风。
花园凉亭间,许小七并几个已梳头的小丫头在太阳底下打盹儿,有一颗没一颗的拈着樱桃往嘴里送,时不时的往大开的窗户那瞅两眼。书房里,许蕤袖子挽的老高,青茉拿着个账本子,两人你来我往的核对着刚送上来的账目。
“怎得今年如此看不得!” 青茉长叹一口气,“光下河沿那儿的庄子,今年的禾苗死了竟有半数!如今四月都要见底了,活下来的秧苗竟还没抽穗,这是等着谁去拔它一把不成!还有那麦地,这眼看能收着了,什么叫做掐一把都是空壳啊!这样子算下去,咱们还吃什么啊?!”
“谁不说是呢!” 一叶接过去话头,将她手里的簿子一摊,“咱们山上多种桃树和杏树,往年结的果子自己吃不完还能制成果干放铺子里售卖,多多少少的能赚个脂粉钱!可你们看这管山头的怎么回禀的:虫蚁啃食过半!都长一张嘴,怎么就这么会吃!
还有那鱼塘里,阿蕤我都不想跟你说,开春前花了银子添置的鱼苗,不知哪个混账做的主,混进去了专吃小鱼的恶霸,前两天咱家祭祖差点儿都得上外头捞鱼去!庄头说池子里的鱼现在掰着指头都能数的过来。。。”
“咱们家几个铺子,收益也都一般。。。” 三苗人还没迈进里间,话音先传了过来,“前头蕤姐姐让人去盘活银,几个掌柜真是刮地皮才刮出来那几个钱。。。 我二叔昨儿还说,茶楼生意再这样差下去,怕是得来报主子,收了赁出去更合适。还有那绸缎庄,本来勉强赚几个钱,可是抽调了大批的现货还有绣娘给大小姐备嫁妆,也是眼看转不开来。好像现在也就个糕饼店还有几分的盈利,但是吃食本就利薄,这蚍蜉一力也扛不动大树啊!”
许蕤听完,笔杆子都要咬烂了,囊中空空,执事难为啊!天杀的梁王和王舅爷,若不是他们惹出二老爷亏空这一出,她至于倒腾那么些银子去填永州的窟窿嘛!西墙暂时稳住了,但是眼看东墙就快要塌了!
“咱家庄子里、铺子里、山头上、林子里归拢到一块儿能不能有什么稀罕玩意儿,可以卖了换钱的?”
“许执事,你迷障了不成!” 青茉拿帕子轻打她脸,“咱这样的人家,稀罕玩意儿不自己留着,拿出去卖了这不是惹人笑话?不知道的,还以为咱家败落了呢!”
“话不能这么说!咱们又不是卖房子卖地,稀罕玩意儿咱家也不缺。照我说,你且看这洛阳城里多少人家支应不下去,偷着倒卖祖宗产业的,我听我家屋后头太太说,就连某些王府里都往外出东西倒换银钱呢!”
许蕤眼睛一亮,“你们说,我跟主子请示了,搞两幅荀山长和咱家太傅的书画儿到外面市面上按着和尚 ‘唱衣’ 的法子高价出了怎么样?”
“唱衣?那可是高祖在的时候就禁了的,你可有妥帖的法子?万一被逮住,那可真面子里子都难保。” 到底一叶年纪更长一些,想的也更深远。
“法子嘛,自然使劲儿想就能有的!我回头找张总管打听一下看有没有黑市的中人,咱家收着的,怎么也得五千一万不止,便是请两位主子到祠堂里跪上一夜,出个十几幅堪堪几万两就能到手了!”
“许蕤,你真是我的好主子啊!” 裴幼清在外面听得脸都黑了,她本想抓了小七去踢毽子缓缓脑筋儿,怎料想经过她们议事的地方就听见这几位小姐打量着要坑她去做那 “光宗耀祖” 之事。
众人纷纷站起身来,许蕤倒也不惧,笑语盈盈的请裴幼清坐下,递给她一盏苦茶一是赔礼二为降火。
“怎得银两竟缺到这个地步,得打起外祖和父亲作品的主意了?” 裴幼清接了茶,一脸真挚又疑惑的看向许蕤。
“郡主哦!本来是不至于到这个地步的,但是您看看今年庄子上送上来的东西,还有大小姐那过几日是要以公主之名出嫁的!即便宫中有准备,咱家也不能短了她的脸面。咱们家,自打姑太太一来,出嫁的小姐除了各家自己准备的,每人公中还有两万两的压箱银子并上田一千亩的,这是份例,不好变得。这要是大小姐婆家近点还好,这一千亩田也划得出来,可如今大小姐要嫁入南平,这千亩田按理讲要折了现银一并给大小姐的!按照今年的价格,差不多得两万两。。。您说,属下是杀头的罪去挖个金矿还是绑了隔壁安津郡主找邹夫人拿银子更快些?”
裴幼清伸手佯装给她一下,绑架杨维亏她想得出来!不过这时候,她也是真心羡慕安津郡主这个不愁银子的。
“你们说,人家邹家是怎么赚钱的!” 三苗扇子摇的飞起,“怎得人家那银子就跟长了腿似的往家门里流呢!咱们两家住的如此近,怎么就不能分个岔,往咱家流点呢!”
裴幼清沉思片刻,既如此,她不得不做个大孝女,挑几幅父亲的字画转手了!毕竟父亲即使去世多年,在文人骚客心中,地位还是甚高的!想必父亲在天有灵,也不肯看裴家就此落魄了。
“许蕤,回头我跟长姐去挑几幅字画,你一定妥帖办了!除了这之外,可还有其他来钱的法子?”
许蕤还未开口,几人具是瞪着滴溜溜的大眼睛水汪汪的看着自己,心里瞬间涌上一股酸意。哎,想郡主也是正儿八经的世家贵女,士族里面排前头的,如今不过长大了几岁,也要开始操持担心黄白之物了。
清清嗓子,将那股涩意强压下去,许蕤缓缓道来,“属下还有几个不算很好的主意。。。既说到士农工商,咱们北周有不少的商人巨贾削尖了脑袋想往士族里挤,他们不缺银子,但是门路绝对是缺的,尤其是在书院选择上。。。要是咱们能放出几个丹霞书院的名额来,那您看。。。是不是能凑点?”
裴幼清毫不犹豫的点头,毕竟书院每年收的士族废物也不少,没得浪费名额,倒不如高价给商贾撕开个口子,没准儿真还能让她挑着个成器的!至于反对之声,到时候让外祖想法子去!
裴幼清突然福至心灵,想起前儿许蕤讲过王家舅舅的事儿来,“你们说,良田的价格如此之贵,咱们去京郊开几片荒田,弄好了倒卖出去怎么样?”
许蕤一拍脑门,“郡主这主意出的不错,荒田的价格不过良田十分之一,且圣上为了鼓励多垦荒田还有诸多奖赏!若咱们能垦出两万亩良田,一倒手得将近十几万两呢!”
一叶几人也觉得这主意不错,可是上哪儿找垦荒的人手啊!
“这倒也简单。” 裴幼清眼珠一转,“我那秦王表哥手底下不是掌了不少兵嘛,如今无战事,一来闲得慌二来吃喝用度也是一笔大支出,咱们跟他商议了,雇佣他的人手,不说垦荒,只打着修筑军事处的幌子,他们有钱有活计,咱们出个本钱缺不用出力,岂不快哉?”
许蕤刷刷的将众人的三言两语捡有用的摘记下来,看着纸上密密麻麻的字,众人为没钱困扰的情绪一扫而光,彷佛看见前路可期,银子咧着嘴巴大笑着冲她们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