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相看两生厌
那边,圣上他们已换了地方,正跟空了大师在一处石桌前下棋,信王和太后正看的津津有味,安津郡主在旁边站着,不时说几句笑话,活跃着气氛。
“阿清,这儿!” 瞧见三人一起过来,安津郡主悄悄红了脸,细白的手抖着扇子,招呼三人过来。
太后循着声音望去,露出一个和蔼的笑,拉了沈濯的手,对空了大师道,“大师,这便是哀家说的那孩子。”
空了大师闻言望去,面前少女眉清目秀,周身萦绕富贵之气,额头圆润饱满,是衣食无忧的面相。
太后又招手让信王过来,为着大师端看,也借着让沈濯瞧瞧。信王大大方方站到沈濯旁边,惹得对方一片桃花晕飞上脸庞。
空了大师左右端详了一番,笑而不语,微微摇头。又让小师父将笔墨递给二人。“请二位将生辰八字写在纸上,贫僧可一观。”
信王接过笔,没带犹豫的便将生辰八字默出来递还给小师父。反观这边,沈濯犯了难。。。生辰八字这东西,哪能轻易叫人知道了去!裴幼清素日连个生辰宴都不请她,她连她几月生的都不知道,更何况还要具体到时辰呢!
见她犹豫,裴灵均走上前来,施礼抱歉,“大师,我替小妹写吧!小妹抄经多日,手腕伤着了,不宜再用力。还请见谅!”
一股山风吹过,带动的纸张哗啦啦的响,空了大师目光一滞,缓缓回神,“无妨。”
沈濯面色如蜡,看着裴灵均一笔一画的写着,一阵懊恼涌上心头。裴幼清竟然跟自己同一个月生日,不过差那么几条,早知道乱写一个好了!
小师父将两份纸条呈上,空了大师胸中了然,沉思片刻将写有八字的纸条放火里化成灰烬,对着圣上摇摇头。
“陛下,请恕贫僧直言。此二位端看面相,无夫妻之缘,无亲友之缘,亦无同路之缘;若看八字。。。八字分开看都是极好的,水命者有金养之,源源不竭;火命者有木相辅,命格饱满,长寿无恙。只是合则来看,水火不容,命格相冲。”
北周帝闻言眉毛高高拧一起,“竟至如此?”
空了大师颔首,“出家人不打妄语。面前这二位,本该是漠不相干之人,前世今生孽缘不见,良缘未有,只此一面之缘。”
太后听闻,眉头亦重重皱在一起,片刻前,她曾示意过空了大师有意给二人赐婚,正想借着众人都在让二人相看一番,也好行事更磊落一些,怎料还有这一出不便。
“敢问大师,可有化解之法?”
“阿弥陀佛!” 空了大师望向北周帝的双眼,“水火不容,乃是天意。更何况这二位施主的八字,皆隐隐透出兵家相争之相。。。若强制化解,恐遭反噬,为祸苍生!”
信王闻此,略有些震惊。空了的本事,他是听说过的,北周帝也不至于为了这点儿小事儿搬出空了来蒙他。倒是这位郡主,看着脸色煞白,眼泪都要忍不住落下了!怎得,还有人上赶着嫁自己?
闻此,北周帝目光骤的冷厉起来,既如此。。。正出神,忽然,一只枯瘦如干枝的手夹着一张纸片伸到眼前,打断了他刚冒头的想法。
北周帝疑惑的接过,纸上不过短短几个字,却字字惊心。
“既如此,那裴家这丫头跟信王殿下恐不是良配。” 北周帝轻叹一声,忽然拿手一点杨维,“还请大师算一下我这外甥跟信王殿下,是否能有姻缘垂怜。”
安津郡主正在一旁看热闹看的津津有味,万万没想到,冷不丁的这热闹就砸到自己头上了!亲亲苍天,你玩我是不是!情急之下,安津郡主不由乱了方寸喊了出来,“外祖母,母亲已经在给我相看了!”
太后清咳一声,这个混账丫头,竟然管那商妇称母亲!她也配!
“维儿,你把八字写给大师!” 太后缓缓开口,不容她拒绝。
安津郡主哆嗦着接过纸笔,我的舅,我的姥!可千万保佑,自己最好也是个水命,淹死那信王得了!她可不想做那倒霉的第三任啊!真要嫁入南平,她的舅她的姥远在天边,难不成指望自己拿银子跟这混账王爷对砸嘛?
空了大师接过安津郡主的八字,微微掐算,摇摇头,这位也不是什么良配。
安津郡主褂子都湿透了,看见大师摇头的那一刻她真想给他老人家磕一个!得亏裴灵均撑了她一把,才没倒下去。
太后圣上均没眼看这吓脱了形的外甥,母子对视一眼,均在思索此事该怎么收场。
“怎么?小王的命格如此清奇,北周的贵女竟无一人配得?” 信王爷收起端了半日恭敬的表情,露出一副讥讽的神态,“既如此,那请陛下太后恕罪,小王这就拎着包袱赶回南平,求我主给我另寻别家!南平虽小,女儿家也没得北周来的娇贵,但小王至少不会像棵烂菜一样,被人挑来挑去,还挑剔命格不好!
“本王看信王爷说得颇有几分道理!” 秦王摇着扇子上前,“我北周的女儿,生来娇贵,便是选婿,也是要好好挑上一挑,免得有烂菜叶子糊了眼,没得恶心。”
“稷儿!” 太后面色一凝,“不可无礼!”
“陛下,太后,皇兄和小王都是诚心求娶!我南平的诚意,陛下太后都已见过!小王初听闻北周陛下要赐嫁公主,不胜感激。可也知晓,陛下公主尚且年幼,慈父怜爱之心,小王自然能体会。故皇兄对陛下也说得清楚,即便不是陛下亲出,御封的公主也可配得。没想到,这泱泱大国,贵女们弃公主头衔如敝履啊!竟是无一人稀罕陛下的公主之名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秦王看不得他这副嚣张样子,开口便怼,“信王殿下还是反思一下自己吧!我北周公主何等的尊贵,人人羡盼得之!怎得一听说要嫁于王爷,宁可弃尊荣不顾?可见王爷一斑。”
“秦王殿下过奖!小王只听说结两姓之好,凭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竟不想北周的女子如此胆量,连王命都敢拒!”
“我北周子民无不视王命与天高,女子亦如是。不过,胆量也是真的有。” 秦王语气一顿,“不比信王殿下,在您兄长面前怕是连个屁都不敢放。。。”
“稷儿~!”眼见两人越说越没个样子,太后赶忙出言制止。
信王殿下忽然一笑,站起身来,“陛下,小王负皇兄王命而来,意在结两国秦晋之好。若空手而归,怕是也难交代。既如此,小王有个主意,陛下可愿一听?”
“哦?” 北周帝很想知道他能有什么主意。
“您传个旨意下去,让今日在这相国寺跟小王年龄一般大的贵女都站出来!我领了空了大师去,挨着比对,总能找出个与小王姻缘相配之人来吧?!”
“荒唐!” 不等圣上陛下开口,安津郡主忍不住出声道,“我北周的贵女难不成在信王殿下眼中连个果子都不如,还用得上挑拣?”
说完,安津郡主也被自己吓了一跳。本想安安分分装个老实鹌鹑,怎得一股火气直冲脑门,话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了。
信王玩味一笑,“不然,郡主你嫁我啊?”
安津郡主一张俏脸憋的通红,忍不住想上前反驳,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嫁就嫁!等我嫁过去,我非得拿银子砸死你!”
“安津!” 太后厉色,“外客面前,要有个皇家样子!要说话,就好好说,不许无礼!”
安津郡主本就是一时冲昏了头脑,被太后的话一挡,脑子清醒下来,连忙告罪。还好太后只是责备的看她一眼便叫起了。安津郡主虚惊一场,不禁在内心盘算还好外祖母没有生气,想必这一出足够补救刚刚情急之下喊出的那一声“母亲”了!太后可以有个不懂事的外孙女,但是北周绝对不能有个没有骨气的郡主。
“哎呦,这院里一共三个姑娘,竟是有两个跟小王水火不容的了。” 信王冲着裴灵均一笑,“不知姑娘是哪位?可有兴趣做本王的王妃?”
裴灵均汗颜,“王爷抬举,臣女乃太后宫中侍书,不堪与王爷身份相配。”
“切!看着挺灵气的,原是个女使。。。” 秦王刚要松一口气,不料信王话锋一转,“不过能伺候太后左右的,想必也差不到哪儿去,敢问侍书姐姐,是出身哪家啊?”
信王轻薄的样子着实勾起了秦王的怒火,秦王起身上前,三两步化作一步,就要掀住信王的前襟。
忽地,高年不经意一瞥,如有神助,高声唱道,“太子殿下到!”
正要进前请安的太子殿下被吓一哆嗦,这高总管,今日是吃多了怎么的,中气真足!
“儿臣给父皇、祖母请安。” 太子恭敬的给两宫跪下,“儿臣见父皇祖母与大师论经颇有些时候,恐需人伺候,特意前来。” 其实太子殿下真的只是碰巧路过,他在外面看鱼看的正高兴呢,听见五弟说李稷那小子被父皇叫住已聊了许久,一时好奇便想过来看一眼。
“堂堂太子,伺候人岂是你需要操心的事情。” 北周帝嗔责一句,这个太子,拈轻忘重,总是一副拎不清的样子。不过今日来得倒巧了些。
“太子,这是南平的信王殿下,过来见见!”
太子依言上前,与信王互见礼。
和和气气见完礼,太子开始发挥他暖场的作用,“听说南平国主有意与我北周结亲,请问信王殿下可是为此而来?”
“不错,小王正是为此而来。”
“哦?那父皇可有安排人与殿下相看?殿下可有中意之人?”
信王哑然失笑,作出无可奈何的样子,“唉!承蒙陛下好意,小王得见两位郡主,俱是窈窕之姿,欲腆颜求之,奈何。。。唉,天不遂人愿,空了大师言,皆无缘。”
太子一时愣怔了,他只是随口一问啊!估摸着父皇早就定好和亲的人选了,所谓的相看不过是走个过场而已。。。怎么今日,瞧着一个都没成?
信王又长叹一声,“小王想着,既然与两位郡主相看两生厌,这不还有个侍书姑娘在吗?相见即是缘分,未见的就不是良配呢?便想着问清楚了,好求太后娘娘,怎料,就惹怒了秦王殿下呢!”
太子看向秦王,只见他黑着一张脸,目光凛冽,似有刀锋恨不得把信王扎成筛子。目光再移到圣上和太后身上,二人皆是一脸的深思。太子福至心灵,他倒是正有一法子既能解了当下的僵局,又能狠狠让秦王难受一把,真真是一箭双雕的好安排!
“信王殿下有所不知,这侍书姑娘算起来也是正经的皇亲国戚。” 太子眼光瞄向圣上,不见圣上反对,又接着笑道,“侍书姑娘出自泗州裴家,其父为先太傅之弟,先太傅大人与父皇同在丹霞山庄读书多年,有同门之谊;太傅夫人与先淑妃娘娘更是一起长大的姐妹,本宫记得,淑妃娘娘在时裴侍书时常侍奉于前,娘娘视如己出;本宫幼时,也曾得佑淑母妃膝下,算起来,裴侍书也跟本宫妹妹无差,二弟更唤得裴侍书一声 ‘表姐’呢!”
“大哥!” 秦王强忍怒气,连太子尊称都不叫了,“难为大哥还记得母妃对你悉-心-照-料!裴侍书不过随姨母偶尔进宫探望过母妃几次,怎得就算你亲妹了!母妃就生了我一个,哪儿来的视如己出!照你这么说,洛阳城岂不人人都能称自己皇亲国戚!”
“唉~二弟你怎么能这么说。裴侍书如今在皇祖母那伺候,可不就是因着淑母妃所托嘛!淑母妃如果不是视裴侍书为己出,怎会如此挂念!倒是二弟你,当时就该求父皇赐个郡主的名号,便是县主也好,才好安淑母妃的心!这才是孝顺儿子该做的嘛!父皇,您说是不是?”
北周帝略一思忖,“说得不错,朕记得你淑母妃很是喜爱裴丫头。朕还提过要认她为义女,封个郡主好日日侍奉淑妃跟前。淑妃很是开心,还张罗了好一阵子,后来随着身子越来越不好,此事便搁置下了。”
太后接过话去,“淑妃已逝,圣上何必再伤心惹她不忍。依哀家看,也别封郡主了,咱们皇家女儿少的很,干脆借了空了大师的地儿,圣上封这丫头个公主正合宜!”
“不行!”
“不行!”
两道声音不约而同响起,太后有一刻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耳朵花了。
圣上不看糟心儿子,望向另一道声音的出处,“安江郡主。怎得,太后要封你姐姐做公主,你有话要说?”
龙威山一样压过来,沈濯扑通一下跪倒在地,她只知道自己的王妃梦碎了,公主梦也碎了,脑子里一片浆糊,根本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