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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四月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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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儿撒着双腿,哒哒出了角门。许蕤从车里钻出来,一挽裙角,在车夫阿顺身边坐下。眼角瞄到外街的茶肆,许小七回过头,指着茶肆的招子跟他说,“阿顺哥,你前面可以停一下吗?今日原是我堂姐陪我来的,但她胆子小,所以没进去在外面等我。”

    阿顺长吆一声,勒住马儿,“行,让你堂姐上来吧!”

    许小七跳下马车,对着许蕤招招手,“堂姐!府里主子派了马车送我们回去,你快来!”

    许蕤顺着她看过去,她身后的可不是府里的马车嘛,那赶车的倒是没怎么见过。许蕤摘了帽子,将头发披下来,若无其事的朝着马车走去。

    “七妹妹。” 许蕤装作一副腼腆的样子,眉毛眼睛垂的低低的,一身算不得干净的破旧衣衫,跟平时“趾高气昂”的左执事形象差的甚远。

    许小七伸手拉她上来,阿顺连忙跳下车好腾出空来,心里想着许家这一家子姐姐妹妹长的是真像啊!

    许蕤钻进车厢,许小七依然在前面跟阿顺坐在一起,马车平稳行走之后对着后面车厢喊道,“五姐姐,府里姐姐给了不少衣服在包袱里,你打开看看换上一身吧,咱们一会儿要去庵堂,利整些好!”

    阿顺愣怔了一下,“去庵堂?”

    “对,咱们先去一趟乌照庵!青茉姐姐托我去看看她家里人,但又怕惹得四雨姐姐生气,阿顺哥你可不能跟四雨姐姐说哈!”

    “乌照庵?是不是在乌蓬山啊?” 阿顺看向小七,“乌蓬山我知道,可是庵堂怎么走,我。。。我没去过,不知道。”

    “没关系,我知道的!阿顺哥你只管朝着乌蓬山走,到了山下,我跟你说咱们怎么上去!”

    “好。” 阿顺答应一声,一抽鞭子,一行人朝着乌蓬山进发。

    马车自西市而过,热闹纷攘的集市两旁摆满了各色卖瓜果蔬菜的小摊,紧挨着的是杀鱼的、活鸡的摊子,越往外卖米的、各色豆子的,卖各色香料的鳞次栉比。最头上是两家卖肉的铺子,屠夫拿着亮闪闪的刀,高高扬起,大块的骨头瞬间被分成齐整的小块儿,旱烟的味道融合着花椒的香气,有几分霸道的不断往人鼻子里钻。

    “哎呦,怎么这么些卖香烛松明的呀!” 许小七有些好奇,寒食节刚过去,怎地又摆出那么些祈祝的物什来。

    阿顺笑呵呵的跟她解释,“明儿佛诞,买了香烛哦红纸,要去烧香的!”

    “哎呀,我都给忘了,明儿可不是四月八了嘛!”

    四月八日佛生日,庙里有斋会,师父们会准备掺了佛前香灰的药水施予众人,各家也都准备了给寺里的布施,一早的更是要起来去抢头一炷香最好!便是宫里的圣上也会在这一日亲自到相国寺去烧一柱香,听空了大师讲讲经,赐一顿斋饭,祈求风调雨顺,国运亨通的!

    阿顺不是个话多的,许小七就在他旁边絮絮叨叨的讲着她去年四月八遇到了多少个和尚,撒出去多少豆,又说她家杏树上招了多少毛毛虫,红的绿的都有,一耸一耸的往前动,恶心人的很。许小七馋那一口杏,强忍着恶心,拿了竹竿挑了毛毛虫给鸡吃,祖母说鸡吃了虫生的蛋格外大些。阿顺听的直冒鸡皮疙瘩,想想那一堆堆的毛毛虫便觉得头皮发麻,手下鞭子甩的更勤快些,马儿欢快的撒着四蹄,不一会儿的功夫就出了城门,往山上去。

    许蕤刚趁着闹市里人声嘈杂,早就窸窸窣窣换好了衣服。想必这衣服不是青茉的就是三彩的,跟她身量差不多高,肩膀处有些局促倒是不打紧,比自己身上这一身挂烂的强太多了。

    “小七,外头太阳大,你进去吧!” 阿顺实在不想再听许小七讲她摸螃蟹摸到一条大长虫的故事了,赶忙出声打断她,大热的天,心比井还凉。

    “没关系的,我不怕晒!”

    “进去吧,晒多了晚上当心脸疼。”

    “那好吧。。。” 许小七犹疑了一下,也钻进车厢。

    许蕤冲她眨眨眼,这会儿的功夫,姐姐给自己捯饬的跟个裴府普通的女使无差,许小七双手抱拳,敬佩敬佩。

    乌照庵,山门外,马车缓缓停下,一袭绯色襦裙的许蕤先跳下来,伸手去扶许小七。

    “许,许,许执事?” 阿顺揉揉眼睛,有几分不敢置信的开口,“您。。。您是许执事?”

    “你那会儿不是刚见过我吗?” 许蕤好笑的眯起眼睛,“怎么,这会儿就不认识我了?”

    阿顺掉头就想去牵马车,许小七一个箭步窜上前去先他一步拽住缰绳。

    “许。。。许执事,您不是,不是还在下县嘛?怎么,回。。。回洛阳了?” 阿顺看着许蕤一步步靠自己越来越近,吓得腿脚打颤,不由自主的结巴起来。

    “我家在洛阳,我想回就回了,还得得了谁的旨意不成?” 许蕤突然一把抓住了他的前襟,扯得他一个踉跄险些跪倒。亲亲苍天啊,他只是个赶车的,就连他爹在堂堂左执事面前那也是大气都不敢出的。。。可怜的阿顺,腿软的想直接倒下去,又怕砸着这阎王的脚;想站直了又实在虚的慌。。。就这么保持着半蹲的姿势,腿肚子摆子打的跟抽筋似的。

    “有人吩咐过你,见了我就跑嘛?”

    “没。。。没。。。”

    “那你跑什么?!”

    阿顺勉强捋清嗓子,“没。。。没跑,我。。。我怕。。。”使劲儿咽了口唾沫,阿顺强打着勇气,“他们都说你,许执事,多半是死了。。。王小管事儿前天又说,您有可能被人抓了,要是知晓您的踪影,要赶紧报他,他好赶紧去救。。。救您!”

    “他人还怪好咧!” 许蕤一想到自己皮肉被火烧烟熏的味道,很难忍住不阴阳怪气。

    “闭上嘴,跟我走。” 许蕤松开阿顺,丢给他一个威胁的眼神。

    阿顺哪敢有异议,拴好马,乖乖跟在许小七身后,不敢放许蕤离开视线外。

    外山门半掩着,许小七走上前,一个姑子迎上前来,“裴家的女使,有事儿拜见住持,劳烦通传一声。”

    姑子顺着她目光望去,裴家的马车在树下停着,一个女使并一个小厮几步外站着,是裴家的没错。

    “请您稍等片刻,贫尼这便去传!”

    “有劳师太!” 许小七谢过,快步走下台阶,回到许蕤身边,低声复述。

    不过一刻,姑子并花来师父一起从石阶疾步走来。

    “阿弥陀佛!” 花来师父颔首,“不曾见过,今日来的是哪位女使?”

    “师父不曾见过我,我是三苗,跟一叶姐姐一样,是大小姐身边伺候的婢子。今儿得了大小姐吩咐,有事儿求见住持,还请师父带路!” 许蕤掏出身上的玉佩,上面刻着一枚飘逸的鹤,篆一“裴”字,正是裴家的玉佩。

    “施主这边请!” 财神爷驾到,花来师父赶紧侧身请许蕤进来。

    “你俩一起!” 许蕤回头招呼小七和阿顺。

    “施主~ 庵中皆是女眷,这位男施主怕是不便进去。还请施主见谅!”

    “他只跟我到大殿,把住持叫到那儿见我,不妨事的。”

    花来师父犹豫了片刻,眼见许蕤眉头微皱,似是不快,赶忙换上一副笑脸,“施主说的是,贫尼狭隘了!三位还请这边。”

    花来师父带头,三人跟着朝大殿走去,一路上小七好奇的左右打量着,阿顺头也不敢抬,眼睛死死盯着小七的鞋跟,生怕抬眼懈怠了哪位菩萨,端的十分谨慎。

    “施主稍等,住持马上就来。” 进了大殿,有师父递过来三炷清香给许蕤。

    “无妨。” 许蕤接了香,恭恭敬敬跪在佛前,虔诚叩拜。

    “阿弥陀佛。” 住持师父带着一众四五人齐刷刷站在大殿中,在菩萨悲天悯人的眼神下,跟许蕤打招呼。

    “住持师父。” 许蕤双手合十于胸前,点头回礼。

    “施主远道而来,贫尼不胜惶恐。山中寒苦,院中唯备有清茶一杯,还请施主赏脸。”

    “谢过师父。师父盛情,三苗难却。如此,便腆着脸求师父一杯茶?咱们边饮边聊。”

    “请。” 住持潇洒的甩甩衣袖,做了个请的手势,带着许蕤一行人至禅院。

    院中天井摆了一四方小桌,一咕噜做开的水壶在其旁正冒着一股股热气。师父请许蕤坐下,亲手执壶,给她倒了一杯。

    许蕤一闻,呵,竟是难得的雪芽,“师父好茶!”

    “施主过奖了。不过是山崖无人处天生地养的野茶树,清明前取顶端两片尖芽采了,露水石上阴干,取梨木做柴,烘干了,再以雪水焙之,闻之有雪芽香气,饮来回甘。不过制法上费些功夫,算不得什么好茶。”

    “师父谦虚了,这茶便是比我们小姐院中的也不差!”

    师太听出许蕤语气中的促狭,脸色微微有些局促,“不知施主今日来,是有何嘱咐?”

    许蕤听此,放下手中的茶,正色道,“今日确有事儿!好叫师父知道,大小姐今日派我来是接走那位的!叨扰师父已久,大小姐不胜感激。今儿我接了去,就不继续麻烦师父了!”

    住持心中一喜,可是派人来接那祖宗了!天知道她知晓那小祖宗的身份有多么的心惊胆颤。为着四月八的佛诞节圣上出行,相国寺周遭的寺庙庵堂前几日都早早的过去听崇玄署的吩咐。住持师太就是在那听相熟的师父聊了一嘴,那裴家的小郡主不日就要嫁与南平的信王殿下,本就非凡的出身听说要封公主了呢!本是听个热闹,但师太陡然发现,那裴家的小郡主貌似还在自家后山困着呢!三千佛晓得哪里出了岔子,脑袋糊里糊涂,吓得人都要烧起来。

    几乎是屁滚尿流的爬回乌照庵,她当下就着人送信给了裴大小姐,这尊佛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落在她的院里!围困公主,还让她劈柴挑水,她老尼姑有几个脑袋够圣上砍的啊!

    “花来!” 住持师太一不当心,心急显于脸上,吓得许蕤跟花来师父均是一颤,“去请!快去请前日暂居别院的施主过来!”

    许蕤不禁挑眉,竟是这般容易的嘛!

    乌照庵居院,裴幼清前几日已被免了日常的劳作,此时正百无聊赖的蹲在井边帮无患子拧一件外衫。

    “师父说了,你不用再做这些事的!” 无患子直起腰来,将衣服抖开,裴幼清熟练的帮她拎起另一边,甩到竹架上。

    “做习惯了,闲的慌。”

    花来师父奉命而来,正看见这金贵的小祖宗正使劲儿踮着脚,拽那袍子的一角。花来慌乱不已,一脚把旁边的无患子踹在地上,“你个懒徒!偷懒耍滑的东西,素日里就爱讨个巧,怎的你衣服一人晾不得,还得劳烦施主?”

    无患子眼里泪花直转,咬着牙也不反驳,自己缓缓劲儿爬起来站在一边不说话。

    “耍什么威风呢!” 裴幼清看不下去,“我要帮她的,碍着你什么事儿!”

    “阿弥陀佛!好叫施主知道,施主慈悲非无患子偷懒的借口。菩萨怜悯,不苦己身,何以成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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