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顾总被殴

    看看表，快七点了。赶快起床，匆匆洗漱一下，抓起一个馒头就边吃边和张雅琴告别。

    七点一刻到办公室，秘书和接待室的干事已经把办公室和门口的走廊拖干净了。田林川急忙到顾总办公室敲开门，顾总对他摇摇手，指指文件。田林川明白顾总汇报材料还没看完，就轻轻关上门，回到自己房间，抓紧时间把汇报材料再审视一下，唯恐漏掉什么关键问题。

    不到八点，办公楼已经陆陆续续有职工到来。田林川已经安排两个秘书，配合党委办公室，组织部，工会的工作人员，引导职工到顶楼大会议室等候。大会议室一排四条长连椅，中间两排，两边各一排，两侧两条走道。公司中层干部坐前两排，职代会的工人代表坐3-8排。中间两排坐炼钢轧钢主要生产系统的人，左侧坐辅助系统，右侧坐退休的职工。

    这样安排，田林川考虑得还算周到，有中层干部和职工代表在前边就座，有什么异常动作，他们可以挡一挡，甚至把自己单位的工人压制住，毕竟这些人素质还是比较高的。安排好并有人负责，自己就抓紧时间看文件。

    安排归安排，事情不按剧本来。

    工人们越来越多，可是很多人不愿按照工作人员的引导上楼，而是在办公楼前越聚越多，声称要等市政府领导。

    田林川接到顾总电话，让他上去拿汇报材料。说是改了几处，抓紧时间改好后打印。按照公司领导一人一份，市政府调研组人手一份，共约四十份左右。田林川拿着材料到文印室，催着快点打印装订出来。文件刚刚印完，还没来得及分拣装订，走廊里传来了乱哄哄的吵嚷声。隐约还有顾总的厉声呵斥。田林川一听知道不妙，赶快开门出去。只见大群的工人拥着顾总，推推搡搡从楼梯向上走。几个年轻人不时从后边偷袭几下。顾总被裹挟着，根本没有挣扎之力。田林川猛地想起早上的梦境，急出一身虚汗。急忙拨开人群，向顾总靠近，意图保护顾总。

    然而，尽管他身高马大，气力也不亏，可是拥挤得结结实实的人群，他空有一身力气和功夫，却根本挤不过去。只是跟随人流往前走。

    倒是宣传部两个女同志，紧跟在顾总两边举着瘦弱的胳膊抵挡着不时袭来的拳头。田林川喊叫着拼命往前挤，只能近前一两个身位。顾总回过头看看田林川，眼神中露出失望，埋怨的目光。这眼神让田林川感觉到一丝寒意。

    今天这个情况，顾总肯定是非常不满意的。造成顾总同时面对市政府工作组和江钢职工的两面夹攻，田林川是负有重大责任的。

    虽然说是职工上访造成工作组进驻，但极力促成工作组来厂这件事就是田林川的本意，想让市政府帮助江钢解困，让江钢能有一线生机，职工及家属能够有基本的生存条件。自己家庭也包括在内，但更多是为了师父那样为江钢，为中国钢铁工业，为国防工业奉献一辈子的老工人晚年平安健康，不敢奢求幸福了。

    顾总当然也想让市政府帮助江钢解困，但他的想法是田林川写一个报告并联系政府办安排市长接见，自己和书记兼董事长赵万章一起到市长那里当面汇报，争取获得市里的政策及资金支持。不曾想弄成这般狼狈模样。心里对田林川责骂不已。

    到了八楼的大会议室门口，值班的公安处人员立即把顾总和工人们分隔开来。田林川好不容易挤到会议室门口，顾总看都没看他一眼，就跟着保卫人员到会议室主席台坐下。

    田林川则到前排找个位置坐下来。不一会儿，党委书记兼董事长赵万章和公司领导陆续到场。本来，工作组下午才来，上午是要召开一个预备会，统一一下汇报的口径，选派一些职工代表，向工作组表达职工意愿，也是公司领导意愿的间接反映。

    这么多职工到场，还是让领导们有些紧张和不安。好在会议室乱了一阵后，在工会和办公室人员的引导下，逐渐安定下来。各二级单位的领导和职工代表，把自己单位的退休职工和下岗职工安抚，召集到一起，形成几个大圈。按照领导意图讨论起大家的诉求和对公司下一步走向的想法。会议室风波暂时平息。田林川看了看主席台上的领导们，尤其是顾总的脸色阴转多云，自己吊着的心才略微放松些。

    但他知道，这场风波，是他和顾总关系的转折点，裂痕已经产生，是越来越深，还是逐渐弥合，反正自己要小心谨慎地对待了。办公室主任和一把手配合不默契，结果就一个－－换人。

    但田林川不后悔，能把政府领导请来，能促进公司困境早日解决，职工家属能看到希望，能有条生路，自己这个主任不干又如何？

    争吵，怒骂，牢骚，终归于理智，解决问题还是需要平心静气找出办法。经过一上午的讨论，田林川让几个秘书分别到各子公司，分厂的圈子收集了意见和建议，汇编成文。

    当然，职工诉求中的一项，他犹豫良久，还是没敢写进去。那就是，要求现在的公司领导班子辞职下台，为江钢的败落负责。让上一届老厂长的班子重新出山，带领江钢走出困境。

    田林川明白，江钢成这个样子，不只是领导班子的问题。无论谁来掌权，还是国企这一套管理体制， 都不能让江钢起死回生。

    田林川还是负责文秘工作的副主任时，每天看到不少文件材料和各种信息。其中几年前的一份冶金部的内部资料，引起他的关注。

    那是一份统计表，列出了世界上前十位的大钢铁公司的人均产钢量。日本新日铁年人均产钢120吨，韩国浦项钢铁年人均产钢100吨，台湾省新中钢年人均80吨。国内大陆的排名没有列出。但田林川知道，目前只有宝钢接近新中钢的水平。而江钢的历史最高是年人均产钢22吨。这巨大的劳动生产率差距，让田林川感到危机。一度想过，两口子都在江钢，一旦企业出现问题，就麻烦了。

    这份资料他夹上文件签，批转给公司党政班子传阅。当时江钢正红火，没人看到红火背后的潜在危机。班子成员传阅完，只有总经济师陈其谦在表格上用红笔画个惊叹号，旁边批注，这个很可怕！″其他人毫无波澜。

    按文件传递顺序，总经济师恐怕是班子中的最后了。他的惊叹，只有田林川在意。

    江钢有三所幼儿园。两个子弟小学，一个子弟中学。有党校，有职工学校，还有电视大学。前几年新建的职工医院有两座大楼。老职工医院留在生活区做门诊部，厂区还有医疗急救站。江钢还有自己的船运码头，自己的铁路专用线，火车站。厂区生活区共有六个职工食堂，有自己的汽水厂，冰糕厂，冷库。

    江钢周边的各个小单位，农村，都用的是江钢的自来水。江钢有两座变电站。周边的小单位都在用江钢转供的电。

    还有劳动服务公司，生活服务公司，安置“一头沉”干部家属的农场。几万人都在啃这年产60万吨钢，神仙来当家也救不了江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