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劝返职工2
政府大院内，办公楼前边的广场上，安安静静地坐着上千江钢的工人，乌压压一大片。有人拿一片报纸垫着，更多的人则直接坐在冰冷的水泥地坪上。
队伍的前边，两幅大标语用竹竿举着。上边红纸白字一边是“我们要工作，”另一边是“我们要吃饭。”许多人穿着江钢的工作服，戴着安全帽，有的安全帽上还戴着护目镜，独具江钢特色。
靠办公大楼一侧的人群边上，约十来个人站在那里说话，上千人的目光都看向那边。市政府办公室工业科科长郝红军，江钢党委工作部部长吴宏力和几个江钢的工人代表在不太愉快地交谈着。
田林川走近听了一会，心里明白这次聚集确实是工人自发的，没有明确的诉求，缺乏有能力的组织者和谈判人。
几个工人代表他基本都熟悉，有退休老工人，也有下崗的四〇五〇一线工人，有两个是生活区的名人，因儿子能打能闹，自己以老太爷自居，喜欢出头露面帮人平事。
他们反复说的就是横幅上的口号，我们要工作，我们要吃饭。另外就是要求江钢现任班子下台，对江钢经营管理不善，造成停工停产负责，让上届老领导复出，振兴江钢。
听到工人代表这些要求，田林川不由松了一口气。作为办公室主任，他不能不为公司领导考虑，市委市政府追究围攻政府机关的责任怎么办。
工人代表的诉求无疑为公司领导脱了罪，真不是公司领导授意指示的，是工人们的自发行为。
眼下最紧要的是如何动员工人们回去，离开市政府的大院。
田林川走过去，拉了拉郝红军的衣角。轻声叫了声：“郝科长。”
郝红军回头一看田林川，马上眉头皱起来。“你怎么现在才露头。陪你们老总躲起来了？”
田林川赶快摇摇头：“真不是，你可能还没听说，市中院那边，一大早也有一批江钢的人去交涉，因为拍卖江钢大酒店的事，我去那边了。这边是刚接到顾总的通知，就赶过来协助吴部长处理这事”。
郝红军没好气地说：“那好，你和吴部长商量吧，赶紧想办法把工人带回去。谈判半天没结果，全是胡搅蛮缠，根本不和你讲道理，你们江钢工人简直没有一点法制观念。”
郝红军把田林川推到赵部长面前，“你们赶快想办法，你们俩解决不了就叫公司领导出面，到现在公司领导一个不到场，是给市政府脸色看？一个个都是缩头……”后边的难听话没说出来。显然，费了半天口舌毫无结果的郝红军已经气急败坏了。
吴部长对田林川说；“田主任，你是从基层上来的，和工人们熟悉，你和他们谈谈试试？”
田林川对郝红军，赵部长说：“在这儿谈判，工人们倒是愿意等着看结果，可是这楼上的领导们愿意看到这情况吗？”田林川指指旁边的市政府大楼。
郝红军扭头看看市领导办公室所处的十八楼，心里立马慌慌的。市长们肯定站在窗户边看着呢。
自己半天没能处置好这个群体事件，领导们不当面怪罪起码心里给你画个道道。落个能力不足的印象再想往上走就困难了。
这个科级好多年了，该外派个副县级过渡一下，然后弄个条件好点的县当上县长，是下一步的出路。可不能在这事儿上掉链子。他怼田林川：“不谈他们不走，谈了又不合适，别只说风凉话，你拿个主意。”
田林川说：“谈肯定要谈，但不能在这儿谈。要转移阵地，回江钢谈。并且不能由咱们这个级别的喽啰谈。工人们提的那些要求，哪一项咱们能解决？”
郝红军斜眼瞪一下田林川：“想让市长现在出面？想都别想！”
“市长不会出面，但局长可以啊。”田林川拉着郝红军往旁边走了两步，压低声音说，“你给领导提个建议，让政府办牵头，经贸委，劳动局，民政局，工商局等有关部门成立一个调研组或者工作组，到江钢调查研究，汇总工人们提出的问题，然后拿出一个解决方案，交给市长们决定。”
郝红军满脸质疑地问：“要那么多委局介入有毛用？”
田林川解释说：“江钢班子归市委组织部管，可是生产调度归经贸委管。工人提出要工作，要吃饭。要吃饭得先有工作吧，要有工作得先复工复产吧？想恢复生产，得有钱周转吧，对了，还得叫上银行。就业问题劳动局该管吧，就业不成工人要自谋出路，开店摆摊，工商局给点方便必要吧，减免税费，对了税局也有必要参加。这方面上边都有相关政策已经出台了。”
郝红军一句粗口爆出：“靠！你他妈当自己是市长了，调动那么多委局给你们江钢领导擦屁股！”
“郝科长，我这是给你出主意，你有权给秘书长建议吧，主管副市长你可以直接汇报吧？不是我调动委局，是你建议，市长调动。我不是帮你解脱当前这困局吗？再说，我和吴部长也架在同一盆火上烤着呢。”
郝红军一脸无奈。瞪着眼对田林川说：“这也是一条路子，只是你脑子是不是整天想着政府办，副市长干的事啊？敢想出这么大动静的办法？”
“没办法，公司要开职代会，讨论脱困谋生找出路问题，我要给顾总写讲话稿，天天晚上睡不着，净瞎想。想来想去，江钢脱困离不了政府支持，需要相关委局出台政策帮扶，正好在这儿先给你抛出来了。”
郝红军琢磨了一会儿，组织一下语言，拿起手机走到旁边打电话去了。
十几分钟过去了，郝红军还没过来。工人们开始坐不住了。不断有人过来问：“怎么样，市长来不来啊，没人管我们要进楼找市长了。”“大领导都不出来，当不了家的在这儿蒙骗我们！”
田林川看势头不对，赶忙叫政府办的小秘书去找他们郝科长。
郝红军听到这边的动静，收起手机过来了。他把田林川，吴部长拉到一边。小声说：“领导同意先把工人们劝走，过两天派人去江钢调研解决问题。你们两个和代表们讲吧，尽快把人带走。”
吴部长就要去找工人代表说。田林川不干了。“领导、哪一级的？主任，秘书长，周副市长还是市长？过两天是哪天？这么含糊和工人们一说，肯定说咱们是糊弄人，不但劝不走，说不定就冲进大楼了。”
郝红军说：“政府领导的事能和工人说那么清楚吗？不留有余地，到时候不去也得去了，能让领导那么被动？我们不想干了？田主任你也是干办公室的，你能这么干吗？”
田林川说：“现在这个特殊情况。没有一个明确的说法，工人们不会走的。”他们说话的声音小，工人们是听不见的。但是，看到长时间没有商谈出结果，原来静坐在地上的工人们纷纷起来。高喊着：“我们要见市长。市长，出来！市长，出来！”喊声由少到多，由小到大，渐渐地形成了声势。
好红军一看这情况有点慌神，急忙说：“田主任，赶快让代表对工人说不要冲动，市政府明天会组建一个工作组，下午到达江钢，准时开展调研工作。”
看到群情激昂的工人们，马上就要涌向市政府办公大楼。田林川急了，来不及和代表们商谈，从政府办小秘书手里抢过一个手提电喇叭，登上圆形喷泉池的台阶，对工人们喊话：“工人师傅们好，我是江钢办公室的田林川，请大家不要着急，静一下，静一下。”
人群中有人高声喊；“田大总管，你解决不了问题，靠边站。”
“我们到这儿是找市长解决问题的，江钢的大太监在这儿干什么？江钢老板派你来哄我们回去的？”
平时单位里就有些工人甚至中层干部，半是不怀好意，半是开玩笑的。叫田林川为大内总管。直接叫太监的还不多。
这时候的田林川也顾不上气恼，继续拿着电喇叭对工人们喊着：“师傅们，我不代表江钢领导，我要向大家转达刚才市政府的决定。市政府已经对江钢的事情非常重视，初步有了一个方案。”
听到这儿，工人们渐渐地静了下来。田林川继续说：“下边请政府办公室郝科长给大家传达市政府的决定。”田林川自己带头鼓起了掌，下边响应的人寥寥无几。
郝红军狠狠地瞪了田林川一眼，对田林川将他这一军很有些气愤，但在众目睽睽之下，有些无奈又不情愿地站到了台阶上。
他接过田林川手里的电喇叭。“江钢的工人师傅们，大家辛苦了。我本人非常理解大家要工作要吃饭的心情。市政府的领导们也非常重视江钢的情况，并对解决江钢的问题有了一些初步的想法，做出了安排。”
“明天市政府办公室，经贸委，劳动局，民政局等单位，将组成一个江钢问题调研工作组，由市政府副秘书长刘建功同志带队，明天下午准时到达江钢办公楼。”
“请大家先回去吧，明天下午在江钢办公楼等候工作组，有什么问题建议，可以通过咱们的代表向工作组反映。大家还是要相信市委，市政府一定会妥善解决江钢目前存在的困难和问题，一定会给三万江钢工人师傅们指出一条充满希望的道路，解决工人的再就业问题，解决大家的吃饭问题。”
“请大家有序离开政府大院，维护政府的正常办公秩序，到外边等候。江钢领导，吴部长，田主任会安排车辆接师傅们回家。”
郝红军及时报了田林川将他一军的仇，给他个难题，慢慢解吧。”
田林川一听郝红军最后一句话，就明白报应来了。江钢的大班车倒有十几台，停产后班车基本全停了，缺油少人，这临时要立刻把千把人接走，全开过来也不一定挤得下。没办法，郝红军把锅甩过来了，接走工人本来也就是自己的任务。
田林川让赵部长讲几句，动员大家回去。自己赶快拿着手机给顾总汇报情况，让车队派车来接人。
可是等田林川打完电话，安排好车辆回来，看到工人们和代表们仍旧围着赵部长，郝科长等人在吵闹着，完全没有要走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