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劝回职工 ①
田林川低头看了来电显示，就对法院领导说了声，“对不起，接个电话”。又指指手机对孔书记说：“顾总。”
他拿着手机走到门外没人的地方，低声道：“顾总，有事吗？”那边顾大林顾总问：“怎么样了有没有点松动？”
田林川急忙简单汇报了情况，就请示顾总：“是不是先就这样，回去给市政府打个报告，估计这事就搁置起来，没人管了”。
顾总说：“已经超出预期效果了，见好就收吧。法院还是不要搞得太僵。另外有个大动静，估计法院短时间不会再找江钢的麻烦”。
“让班车先拉其他人回来。你和孔书记马上到市政府，生活区的工人有一千多人，到市政府堵了大门。大横幅标语和喊的口号是‘我们要工作，我们要生存’，现在还有工人陆陆续续往市政府去。你们办公室的信息员怎么事先没有一点反应，没有给你汇报事件苗头吗？”
田林川头上微微冒汗，急忙说：“我们马上过去，没有及时发现苗头的问题我检讨，了解清楚立即给你汇报”。
自己的情报系统已经残缺了，下边的动向不像以前那样能及时反映上来。
办公室的情报系统是田林川当副主任，分管文秘工作时创立起来的，利用宣传部的通讯员系统和二级单位的办公室主任，秘书形成一套遍布全公司的网络，每两天出一期被称作“公司内参”的《情况反映》，下情上达，将公司基层落实会议、文件精神的进度，比较典型的各种动态汇编后呈报给公司党委成员及各位总经理，总师。
这项工作现在由副主任关宝全负责，但自己作为办公室一把手，肯定要把责任担起来。
由于停工停产，很多通讯员下岗，在职的上班也不正常，这种分外工作都不太操心了，特别是遇到这种职工上访的事，好多人会站在职工一边，瞒上从下，知道也装作不知道了。
田林川回到会议室，王副院长刚刚放下手机，斜瞪着田林川，满脸的不高兴，说：“你们江钢真不怕事情闹大啊”。
一听这口气，田林川知道法院也接到江钢工人围堵市政府的消息了。急忙对王副院长和许庭长说：“钢花大酒店拍卖的事，就按两位领导说的办，我们回去马上给市政府打报告，这边劳烦二位领导操心了。你们已经知道了，市政府那边事情闹得有点大，我们还要赶过去灭火，就告辞了”。
“慢走，不送”。王副院长冷冷地说：“给你们顾总带句话，不要玩大了，当心收不了场”。
再多说都是难堪。田林川和孔书记一碰头，带着30多人离开市中院。大巴回公司。他和孔书记坐着帕萨特急忙奔市政府而去。
路上，田林川不停地打电话给生活区各的单位，有生活服务公司，工会图书室，生活区门岗等等自己平时联系的通讯员，不是不接电话，就是没听说，不知道或者刚刚听说。弄得田林川没一点脾气，索性不问了。
路上。田林川又接到顾总的电话，问走到哪里了。田林川看看时间，说：“再有十五分钟左右到吧，顾总，没有及时发现上访苗头是我们办公室的责任，回去会抓紧时间纠正，弥补漏洞”。
顾总说：“你也不用再检讨了，公安处，居委会都没给我信息，居然都说看到人出去了才得到消息。上千人出动，事先难道没有一点动静？人心散了，队伍确实不好带了。”
“你和孔书记到了地方，先联系吴部长，赵书记让他带党委工作部，党校的人在做工作，动员职工回来，有事回公司解决。你到了以后，联系市政府办公室的领导，解释一下，我和书记不在家，到省经贸委汇报工作了。下午赶回来后就去给市长做检讨”。
田林川知道两位一把手躲出去了。办公室的小车调度已经给自己透过信息，说顾总要了车去莲花湖山庄。
田林川明白今天自己去市政府的任务不仅是劝返上访职工，而主要是到政府办公室公关，让市长秘书安排时间，两位一把手去市政府做检讨，真实目的是要政策，给公司谋活路。
这次职工上访，不是公司领导层授意的，却暗合公司头头们的不敢表露的意图，给市政府施加压力，要点政策或者资金贷款，力争给江钢争取一些能够苟延残喘的机会。
田林川在市政府办公大楼门前下了车。帕萨特拉着孔书记先回公司，他不愿意掺和这种与工人直接打交道的麻烦事。
田林川和市政府办公室的秘书们很熟悉，熟悉到在一起打牌，输了脸上贴纸条，翻跟头的程度，尤其是为副市长李国华服务的工业科，与科长都是称兄道弟的。进了秘书科办公室，几个秘书都站在窗口看热闹。
田林川问：“王科长呢？”
秘书孙建设说：“靠，你还敢上来？不赶紧把你们闹事的工人带回去，老板要发脾气了。”
田林川长叹一口气：”一来我带不走这么多工人，二来吴部长在下边正做工作，任务交给党委工作部了。”
副科长王玉柱说：“你们公司领导脑子进水了，上次去市委闹事的账没给你们算，还蹬鼻子上脸了，又来围攻市政府。你们书记，老总还想不想干了！市委李书记好说话，又是分工帮带你们公司解困的，给你们那么多优惠政策，其他困难厂矿都意见大着呢。”
两年前，江钢搞限产压能，减员增效，一批工人下岗。工人们聚集到老市区的市委游行，围堵了市委大门，门岗阻拦，结果工人一拥而上，把办公楼大门的玻璃门挤碎了，掉下的玻璃划伤了门卫的手。
当时，市委书记孙继伟亲自出面安抚了职工，承诺了一些扶助政策，包括下岗救助费等等。造成其他企业的嫉妒，纷纷伸手向市政府要政策，其实就是要钱。给市政府也带来了不小的压力。
田林川一脸无奈地对王副科长说：“我们书记，老总还真不想干了，顾总已经打了两次辞职报告。市里不批。别说，现在在企业当官，真是两头受气，没一点你们政府领导的自豪感，成就感，也没有一点经济利益，工资都发不全，副总们也想下海发财。”
“你也是老江湖了，他们表面说不想干你就信啊？现在空出来个一把手位置试试，副职们恐怕争破头，弄不好举报信什么的都出来了，这种事见多了。”
田林川一想也是，上次改制换届，各种举报信，告黑状，纷纷扰扰。结果一个最有竞争力的总经理候选人被纪委带走，一个副总年龄造假被揭发，差点儿连副职都干不成。不能说腥风血雨也是刀光剑影，人心难测啊。
王副科长拉着田林川出了办公室，走进楼道北边的厕所，拉开窗子。田林川不解什么意思，只觉得一阵凉风吹进来，不由打个冷战。
王副科长推着田林川，到窗口按着头探出去。“看看吧，别幻想政府会对这种上访闹事让步，再闹下去，他们就要上场了”。
这里是八楼的西头。田林川往下一看，百十名特警手持盾牌和警棍，整齐排成方阵，旁边还停有两辆消防水炮车。
田林川突然就心头一凉，悲怆之意涌满大脑，眼睛就莫名地模糊了。
曾经的江钢人是多么骄傲自豪，穿一身江钢工作服，戴一枚江钢厂徽，走遍江州迎来的都是羡慕的目光；小伙相亲，约会都是工作服不带换的。周边纺织厂，化肥厂团委，经常组织青年联谊活动，把自己单位的姑娘往江钢小伙身边送。
可如今，令人不敢相信，楼下的特警，消防车竟然是为江钢工人准备的。
刚刚过了大雪节气两天，江洲虽说是江南，可紧邻江边，初冬的天气不至于像北方那么刺骨，但潮湿阴冷的东北风，带来的寒意让人都夹起了膀子。
田林川看着消防车，想想水炮的威力，想想冷水浇到身上的感觉，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顿时没有了和秘书们亲密说笑的心情，感觉到了与他们的距离。
根本不是一个层次的人，尽管自己是主任，他们只是秘书，但人家是高高在上的政府官员，自己是濒临破产企业的管家，丧家之犬一般的角色。
“王科长，明天能不能安排时间，让李市长听听我们老板的检讨和汇报？”
田林川知道李市长日程都是正科长郝红军安排的，还是顾忌王副科长的面子，讨好地问。
王副科长说，“市长接见还是找红军科长。现在他带了两个秘书在下面做你们工人的工作，劝说他们回去。你去吧，随便帮助做做工作。情况你也清楚，闹下去不可收拾。”
田林川扭头就下楼，在电梯间急忙给顾总打电话，告诉这边特警和消防车待命的情况。
顾总问：“工人们情绪怎么样”
“工人情绪稳定，只是静坐，口号也不喊了，横幅还打着。”
“那就没多大事，不冲击不进楼警方不会动，影响太大。特警是常规配置，天天都有值班的。没有针对性。你和郝科长联系好没？明天市长见不见我们”
“正去找他，郝科长和吴部长一起，正在下边劝工人回去。”
“你也去吧，和郝科长联系好后，你也帮吴部长一起把职工们劝回来”。
“好，我马上去”。打完电话，田林川已经到了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