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真言毒药
张俊回到自己的小木屋，喝了口水，想一路上所有人的沉默简直吓人。他已经在路上便历数了一下自己可能的罪名。一是擅离职守，在部落面临水人威胁的情况竟然离开了瞭望哨；二是偷窃他人财物，素熙作为桑尼的战利品，自己竟然没经过他的同意就想把她放走。好在这两件事都没造成什么严重的后果。且他还阴差阳错地救了雅阁的老婆，或者说至少为他们救下她争取了时间。他觉得这事主动去和辛巴巴说一下为妙，再去看看祖母的病情。
可走到门口竟然被雅阁的大儿子拦住了，要说雅阁长得像个阔嘴的大癞蛤蟆的话，这孩子就是一只尾巴还没完全脱掉的小癞蛤蟆。在箜萨人的审美中，他们爷几个算是丑得标准。箜萨人喜欢小而有神的眼睛，甚至因此他们要咬断睫毛和刮去眉毛。结果雅阁一家的眼睛都是大而空洞。箜萨人喜欢结实的鼻子，太窄，太宽，太高都不行，结果他们家干脆没有鼻梁，鼻头像一大两小三个肉球被嘴唇托着。说到嘴唇就更成问题，又突、又翘、又扁、又大全部是反面典型。
“哪去。”雅阁的儿子呱地一声把张俊喝住。
“我去看看祖母。”
“你现在哪也不能去。”
“为什么？”
“因为……嗯……我爸说了让我看着你。”
“那你跟着我一起去好了。”
“不，你回去。”
“我是你的囚犯吗？”
“嗯……不。”
“那你闪开。”
“不行。”
“你凭什么不让走？”
“就是不能走。”
“为什么？”
“我爸说了，我得看着你。”
“那你跟着我，我又不会跑。”
“不跑也不行。”
张俊被这个木鱼脑袋弄得哭笑不得，但又觉得这时候和他冲突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只能无奈地退回屋里，拿起一根图腾削起来。一会儿又站起来。“我要去撒尿。”
小癞蛤蟆这回选择了不予理睬。
张俊就假装没他这个人往外走，结果他两只手抓着门框，两腿岔着把门全部堵死。气得张俊伸手弹他的葫芦壳，他鼓着腮帮子忍住不动。
“那你转过去，我尿这里。”张俊走到墙角，对着一个地板缝假装摘自己的葫芦壳。
小癞蛤蟆仍然固执地一动不动盯着他。
“不尿了。”张俊气得一甩，躺到藤萝吊床，摇晃着想办法。
一会儿，门口人影一晃，穆立端着盘子来了。小癞蛤蟆回头看是她，马上立正。穆立瞥他一眼，从他身边挤过，把盘子放到地上。
张俊低头看，盘子里是一些沙谷糊糊和几只烤蜗牛，还有一些煮沙谷虫。
“要不要一起吃？”张俊招呼小癞蛤蟆。
“鲁尼，你回去吧。”穆立头也不抬地和他说。
鲁尼犹豫了一下，翻着两只突出的大眼睛不知道是不是该听她的话。
“回去。”穆立突然语气严厉起来，好像一个母亲在教训儿子。
鲁尼撇了撇嘴，居然真的一脸沮丧地走了。
张俊觉得两个人关系蹊跷，伸手抓了把沙谷虫追上去塞给他。结果鲁尼用幽怨的眼神看了他一眼，根本不接，让沙谷虫撒了一地。
张俊看着小癞蛤蟆倔强赌气身影走远，用脚把沙谷虫揉进土里。心里猜到他和穆立以前一定有一腿。在箜萨小青年之间十三四岁就会谈恋爱。等到结婚已经有过三四个情人都属于正常。只是他平时对这些八卦从来不在意，这些小孩中也只有桑尼和胡卡两个人有些交情。但这一刻看到穆立对鲁尼的态度，加上鲁尼扭捏作态的样子，这事也就再清楚不过了。
张俊回到屋里，穆立正拿着一个蜗牛壳把糊糊往嘴里舀，好像魂也跟着小癞蛤蟆一块走了似的。张俊坐下，也拿了一只蜗牛起来，把肉抠出来蘸着盐吃了两口。这种蜗牛是雨林中特有的，有拳头大小，壳是青绿色，肉倒是正常。心里想问两人关系，但又觉得这样显得自己心胸狭窄。叹了口气。放下不吃。忽然胡卡从门外跌了进来。
“不好了，他们要……把你押去骷髅屋呢。”胡卡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一眼看到蜗牛便出溜到盘子边，拿起一个大嚼起来，一张嘴又喘又吃简直忙不过来，惹得鼻涕泡都吹破好几个。
“怎么了？”穆立缓过神来问。
“雅阁，雅阁要把……他送去骷髅屋……因为他绑架了他老婆。”
“啊？！”张俊死也没想到竟然被安上这样一个罪名。
“你还是先躲躲吧。”胡卡吃完手上一个，又拿起张俊没吃完的半个。
“往哪躲？”张俊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自己来的箜萨不就是为了不再躲躲藏藏么。
“到望加或者塔布去，等他们气消了再回来。”胡卡把沙子吐到地板的缝里，
“胡说，这又不是气消了就能解决的问题。再说我又没绑架他老婆——我绑架她干嘛？”
“嗯，我想想，他是怎么说的。哦，对，你是水人的奸细，绑了他老婆送给水人。”
“我是傻子么，送给水人但是朝反方向走。”
“那我就不知道了，他是这么说的。还有，你和那个中间女人是一伙的，反正你们都是水人的奸细。”
“什么中间女人？”
“就桑尼的战利品。”
“这……”张俊觉得这件事解释起来确实有点难度。
“你们长得很像。她又住在水人那里。”
“可你应该见过她只是水人的奴隶啊。”
“其实，我也不那么确定。”
张俊气得把地板一拍。
吓得胡卡和穆立都警惕地看着他，好像他马上就要暴露出水人的本性似的。
“你是相信我的呀，对不对。”张俊一把拉住胡卡的胳膊。
“那是，不然我怎么来通知你呢。咱俩是过命的朋友。”
“走。”张俊把他从地上拎起来。
“你自己逃吧，我就不去了。”胡卡掰开他的手又坐下。
“逃什么逃，我去找辛巴巴，总要说个清楚。”
“说不清楚的。到了骷髅屋，给你灌一碗真言水，你就死透了。”
“死也不能承认自己是叛徒啊。”
“问题是，你喝了真言水之后死了，你就是叛徒了。”胡卡对张俊的愚蠢嗤之以鼻。
“真言水是毒药？”
“废话，不然我让你跑什么。”
“我要是不死呢？”
“不死，你就真是箜萨神附体了。”胡卡说完仰头看着张俊的脸，“你不会真是他们说的是个箜萨人的亡灵回来寻根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