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圣灵

    女人的尖叫声被水波弹向四面八方，如闷头乱飞的蝙蝠消失在丛林和沼泽里。“是雅阁的二老婆，”张俊安慰素熙。

    素熙还是拉住张俊的手，“我为什么没见过她。”

    “她怀孕了，一直待在孕妇的禁闭室，而且有点神经不正常。”张俊说完就有些后悔。

    那女人抓着树枝踩着树根慢慢地向两人走来，样子如一只大树懒，表情麻木，动作迟缓，但方向坚决。

    “她要干嘛？”

    “我们快走。”张俊让素熙一起用力，终于把船拖进了河里，两人上了船，那船为了轻便只有一侧有防止侧翻的浮木，所以为了保持平衡，上船也颇费了一番功夫。

    忽然那女人又发出一声尖叫，只见她两眼通红，水已经没到了胸口，身上的白色香蕉叶制成的草袍在水面上铺开，在她身体周围撑出一个天坛顶。她又艰难地往前趟了一步，呼地陷了下去，水一下没到了脖子，她的表情依然麻木，苍白的脸不像一个部落人应该有的肤色，她张开嘴发出一声乌鸦似的难听叫声，比之前凄厉尖叫嘶哑了许多，张开的嘴朝向上放，好像在故意展示她红紫色的舌头。

    “她会淹死的，她会游泳吗？”素熙握着桨但目光却无法从女人那里移开。

    “把桨插到水里，这样。”张俊知道水流越往河道中间流速越快，如果不控制船要打转。

    “她要淹死了。”

    张俊也扭头看，又用箜萨语朝女人大喊，“退回去。”

    “退回去。baik。”素熙也喊。

    但涉水的人应该都有这样的经验，当你向河心走的时候，是很难后退的，因为身体前后水的流速不同，你会被推着向前，而如果想后退，就只能把重心更多的后倒，可如果水已经没到了脖子，这个动作就无法完成。因为溺水的恐惧，让你不敢把头浸入水中。但只要一晃神，你就又进了一步，水也就更深，后退也就更不可能。这时唯有沉入水中，踩水浮起，游向对岸，可对于一个不会游泳的人，她就只有死路一条。

    浮木被水一冲，让船身来了一个九十度的转弯。张俊马上把桨插进水里。但船身马上撞到一块石头上，又顺时针转了起来。素熙身体一歪，整个浮木便翘了起来。张俊马上身体向右倾斜把它压回去，可这下浮木就卡在了那个石头之上。两个人心神稍定，再看女人已经全没入了水里，水面上只浮着她的草袍。她扑打着双手，好像一只脚被水草缠住的鸬鹚。

    “快救她。”素熙顾不得船被困在了水上。

    张俊犹豫了一下借着石头爬出了船，跳入水中。

    素熙也攀上石头，用力把浮木往下抬，想把船重新推回水里。

    张俊游到草袍底下，憋了一口气沉入水底，抱住女人挣扎的双腿，把她先举出水面。

    女人爆发出一阵嘎嘎的叫声，双手不停地扑打，这让张俊根本无法控制她，加上那个累赘的草袍，被水一泡完全把张俊和女人搅在了一起。张俊这时想放开她自己游走也已经不行，只能先挺头出水面先吸一口气，结果把女人一把抱住，死死勒住了脖子。

    素熙终于使尽力气靠在石头上把船蹬回水里，可那船一入水就被冲出去了一米远，素熙跳进水去追，可水流一卷那船已经到了两米之外，船桨也落入了水中。回头看张俊已经被女人勒的满脸通红。她犹豫了一下，只能钻进水里，从袍子里把身子褪出来，游向两人。

    到了两人附近，她不敢贸然过去，先换好一口气，沉入水中，绕到女人身后，拽住她草袍的带子，想把两个人往岸边拖，可又怎么拖得动两个乱动的成人。再要出水换气，只见头顶全是红树的根系，再一转头，只见一条鳄鱼从对面游来，吓得她已经忘了身在水下，大叫一声，连呛了几口水，只能硬往上冲，在树根中挤出一个空隙。

    那鳄鱼说话已经到张俊和女人身侧，只再半尺便要张口咬住两人的胳膊或腿脚实施它的死亡翻滚。

    忽然，一声枪响，跟着一支标枪噗地刺穿了鳄鱼的上颚，又是两支箭接连钉在鳄鱼背上，那鳄鱼虽然受伤但却十分顽强，身子一摇，掀起巨大的水花，翻身逃回深水。

    几个箜萨人跟着跃进水来，七手八脚地抓住了张俊和女人。

    素熙看到水面上那只标枪的杆子头慢慢游向了对岸，跟着鲜红的血水慢慢浮了上来。忽然，脚下被人一拖拉入了水中。

    来的人里有雅阁和他大儿子还有三四个保安队的青年，穆立、涂涂等几个女人也跟在后边。回村子的路上，大家都不说话。涂涂搀着素熙。素熙的袍子被水冲走后只能和部落人一样半裸着身体。路上涂涂拾了几片叶子给她做了一个临时的裙子。

    “你们是来找她的吧？”张俊终于忍不住问涂涂，她指的是雅阁的老婆。

    涂涂鼻子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张俊不好意思再问。再走一段，他又走到穆立身边，“东西找到了么？”

    “你是故意把我支开的吧？”穆立反问。

    张俊知道自己怎么回答都没用了。

    回到婴灵树附近，雅阁的老婆突然脱离队伍，朝树上扑去，大家赶快去追。奇怪的是那女人竟然在满地蒺藜的地方健步如飞，一下扑到了树下，抱住树干猛摇，又指着一颗亡婴的茧大声干嚎，脸上没有半滴眼泪。

    张俊看到那个亡婴的身上挂着一条死蛇，看样子大概是自己之前丢的那只。几个青年和雅阁好不容易才把他老婆架了出来。那女人看不见婴灵树，嘴里也就不再哭喊，人也安静下来，又像一个僵尸般被人群夹着往山下走。

    到了山脚，雅阁非要去一趟那个废弃的教堂，尽管大家都不太想去，但还是半推半就进去。

    说是教堂其实也只是比普通的木屋高一些而已，并没有任何类型教堂建筑的特点，无论是哥特式还是罗马式。木屋中央有一堆木桩捆成的台子，台子上立着一根十字架，就只是十字架，连圣象也没有。木屋的地面已经多处破洞，而且全是尘土，门也早已没有，一些木桩大概是作为当时祷告坐的凳子，东倒西歪的摆了一地。房梁上十几只蝙蝠被惊动了，扑啦啦乱飞起来，有的从屋顶破洞飞出，有的从门洞飞出，还有的撞在人的身上，掉进了地上裂缝。

    雅阁进门后，便跪下祷告起来。其他人都只是冷眼看着，也有没进门的，已经嚼起来槟榔。

    张俊站到门的左边，猜他大概是在感谢上帝让他找回精神失常的老婆，又想如果被追问，应该怎么解释。

    忽然一束光阳光从屋顶的破洞中射入正打在雅阁的身上。这时落后于众人的素熙正好被涂涂搀着进门，见到这样的景象，她面露兴奋，马上跪下祷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