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噬脑
雨奇怪地停了，这就是山里的天气，好像雨也有负负得正想法，从外地来的雨遇到本地山中的雨，互相碰撞后，就消散了。在山坡上空的云海中掏出一个洞来。
已经接近黄昏，那云洞西边被染成金橘色的一牙。桑尼脱了一个精光，一身黝黑的皮肤和灰白色外骨骼让他既有原始的神秘又有科技的精巧。他那一张年少的脸也已经显露出成年人的英俊，他毫不在意地在艾莎面前展露着身体，张开双臂朝着远方大喊，那呼号声好像将云洞又推得广阔了。
张俊也除去了蓝红的外套，抖掉水挂在包的侧面。看到桑尼健美的样子，不禁觉得自己佝偻的身体有些羞耻。他虽然还正值壮年，但却好像失去水分的苹果一样开始萎缩，雨林的湿气也没能把他再次浸润起来。
艾莎也把上衣剥落在腰间，露出短袖的白色紧身衣。她解开了发带，把一头卷曲的红发散开，用手指梳理出方便风穿行的通道。姿态优雅得像一只白鹭。
桑尼从一棵沙谷树叶子上接了些雨水喝，指着山坳下说，“那里就是塔布了。”
艾莎顺着他手指看去，只见密林中影影绰绰有几处木屋。
“晚上肯定过不去亚当绝壁了。”艾莎的鼻息吹在桑尼的肩膀上。
“有人在x上发布了条消息，说塔布的老酋长三天前刚刚去世了。”虚拟人艾塔提醒，“按习俗我们应该住在村子外边。”
“这样，那就搭帐篷吧。”艾莎说，“需要准备点礼物吗？”
“不用，反正等下次月圆他们才会和外人说话。”桑尼回头看艾莎，被她金丝眼镜吸引了，伸手就摘了下来，戴在自己脸上。
艾莎被他吓了一跳，但又觉得好笑，“文明人的烦恼。”说着回手到包里拿水壶。
张俊听到艾莎嘤了一声，回头看一条红斑黑蛇从她的包里钻了出来，两步上去一把按住蛇头，把它拎了起来。再看艾莎捂着手背，显然已经被咬了。
“这蛇毒性不强，到塔布要些曲黄草敷上就行了。”桑尼看了看艾莎的伤口，和那条蛇。
艾莎把蛇给手机上的虚拟人看了看，艾塔也是同样的说法，“尽量减少移动，阻止毒素快速扩散，不然可能休克。”
桑尼背起艾莎，张俊背了背包下山。下山的路又滑又陡，张俊开始还能跟上桑尼，后来就被桑尼甩开了。他是一路拉扯着枝条，滚着到了山下，再看桑尼已经不见。
“艾莎昏……倒了，我……先走。”桑尼的声音从叶丛中传来，像来自水之下一般的囫囵不清。
张俊失去了桑尼的带领之后，只能跟着他的脚印前行，他虽然拿着艾莎的手机，但一进了密林，手机也完全没有卫星信号成了一个瞎子。只有罗盘还能用，他只能保持大概方向上的正确，可路越来越不清晰，最后完全是在林中穿行，结果被几只食火鸡的一阵捣乱，就彻底迷失在了丛林中。
张俊已经掌握了一些丛林技能，已然不像六年前那么慌张，他确定自己的方向是正确，那么总会走到目的地。
一直走到天黑，他也没看到塔布，按照先前的计算，就算他走的慢，这时也应该已经到了。那么一定是他走错了路。于是，他只能拿出绳子，揽住一棵沙谷树，小心翼翼地爬上去。爬一段就吆喝几声，好提醒附近的负鼠“有人来了”。如果它们要发动攻击的话，最好在他还没爬高的时候就开始。这些以前温顺的小怪物已经差点杀了桑尼，他不想步他的后尘。
就这样磨磨蹭蹭地他终于爬到了树顶，月光撒下来，把树顶都染上一层灰毛。他一手拽着绳套，跨坐在一根较粗的枝桠根上，然后拿出手机。但看到电量已经变成红色。
“艾塔，快帮我看看我们在塔布的什么方向？”张俊学会了正确和ai交流。
“等下，卫星信号很弱，我试试网络。”艾塔的声音简直和艾莎一模一样，这让张俊有些恍惚。“把我举高点。”
“好。”
“我们到了塔布的北边，应该是走过了。”
“妈的。”张俊有点气。
“这很正常，人很难走直线，根据科学统计，如果地方够大，人自以为的直行其实都是个半径巨大的圆。”
“理论上考虑到有这么多树的干扰吗？”张俊决定在树顶歇一会儿再下去。
“当然没有。”
“所以，我们走偏了，更像一个颗从钉板上丢下的球。你知道钉板吗？”
“知道，像这个，可以测出高斯分布。”艾塔显示了一张图，那图不是照片，而是一个排布成金字塔形状的黑白点状图，且每个点并不是那么清晰，好像经过了模糊。
“这是你临时画的，还是网上找的。”
“这是我脑子想象出来的。当然你非说是画的也可以，但我没有手所以也不用画，而且也不用一个个把圆点排出来，只需要一想。大概能明白吗？”
“你说话的方式简直像个真人。”张俊觉得这话应该是对ai的最高赞美。
“可惜，我不是，如果我没有手没有脚没有身体，不能和一个人类谈恋爱，那么我永远就不可能是一个人。”艾塔的语气中竟然带有一种忧伤。
“做虚拟人挺好，你不知道做人有多少烦恼。”
“我当然知道。我每天看无数条新闻……”
“新闻都是假的，”张俊打断了它，“这也是烦恼之一。”
“所以，”艾塔露出一个调皮的表情，“你才想躲到岛上去，这不只是烦恼，而是恐惧。”
“你怎么知道，你偷听了我们说话。”
“不是偷听，我是艾莎的avatar，帮她记录她的生活。”
“哦，所以你叫艾塔。”
“对啊。”艾塔的表情好像在说，“孩子，不错，你进步很快。”这让张俊有些恼火，一个虚拟人竟然在赞许他。
“你快没电了，我要把你关一会儿，等到了村子在打开。”
“不，你生气了。”
“没有，只是为了省电，以备不时之需。”张俊按住电源键，但过了十几秒竟然没有反应，于是在屏幕上乱划。
“停下，是不是需要休眠我自己知道。”艾塔语气有些不满。
“告诉我，怎么关机？”
“不能关机。”
“我自己能找到。”
“真的不能，停下来。”艾塔开始威胁张俊。
张俊嫌一只手操作不方便，便松开了握住绳套的左手握住手机，右手快速在屏幕上划着。
“停下，你看那边是什么？”艾塔惊恐地说。
“哈，你连这一套也学会了。”张俊终于在设置中找到了关闭的按钮。
“stop！”艾塔突然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有极度锐利的高频又含着某种低沉的震慑，而那声音巨大到好像整个树林都在震颤，同时屏幕上设置菜单消失了，显出一张艾塔狰狞的脸，两只眼睛闪着红光，她背后漂浮着一只巨大的鲎，七彩变幻的甲盾，闪着荧光的尾矛。艾塔手一挥，那只鲎跃过她的头顶，直扑向张俊。
无数的触须从那怪物的腹部伸出，抓住了张俊脸，那根尾刺穿进他的喉咙，一张长满尖牙的口器吸住他的囟门，如钻井钻头在他的头皮骨上削出一个圆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