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冤家
张俊双手抓住脸上的怪物,用力一扯,那怪发出一声惨叫,被他拽了下来,同时他感到脸上头顶火辣辣的疼。再看手里是一只被捏得内脏横流的负鼠,牙缝爪尖还挂着他的皮肉。他厌恶地把那负鼠的尸体甩到树枝中,看着手上的血肉一阵眩晕,差点摔下树去,赶快向前一抢抱住了树干,仔细找绳子已经不见了。
张俊在枝头又冷静了一下,才慢慢小心地下树,没了绳套,他只能依靠指甲扣住树皮的缝隙,没几米两手就都渗出血来,但稍一松手,身子便急坠,好不容易再包住,前胸、脸颊、手臂内侧的皮都被树皮刮掉几片。
好不容易下到地面,低头看见绳子和手机都落在枯叶泥沼里,他伸手拾起来,发现手机并没外伤,可已经点不亮,也许是彻底没电了?他又辨认了一下方向,抬头看着树顶,比划了一下刚刚的朝向。回想自己估计一个小时内应该可以走到,便开了一瓶水把手上的血和伤口简单的冲了一下。不禁觉得自己可笑又有些后怕,如果因为跟一个手机吵架丢了小命,那多不值啊,如此地死法被人发现还不笑掉大牙。可又想死都死了,为什么还在乎面子,这就是人才有的奇怪念头吧。再怎么离群寡居,终究还是社会的一部分。怪不得古代的君王要在乎庙号这种虚名呢。
这一次张俊的运气不错,他真的走了一个半小时之后,便看到了点点火光,再走近些可以听到悠悠的歌声传来。他出了林子,看到一村子几十号人都坐在篝火旁,围了两大圈。篝火的旁边还有两个冒着缕缕烟气的地坑,看来是在用烤石头做饭。想到饭,张俊的肚子禁不住咕噜噜叫了一声。这种煮饭的方式是部落人特有的,将小孩脑袋大小的石头烤得滚烫后放入地坑,再铺上一层叶子,然后放上一层食物,或是“红玉米果”或是鸡肉或是乳猪,再放一层烫石头,铺上叶子,再是食物,如此三四层后,最后盖上几层大片的树叶,把食物焖在里边,大概两个小时之后就都熟了。但因为费时,如果不是招待贵客,部落人平时是不这样煮饭的。
再走近些,张俊看清了,里边儿一圈坐的是酋长和一些穿着花衬衫的外人,细看艾莎和桑尼也在其中。
张俊朝他们挥手,两个人也看到了他,招手叫他过去。
张俊跨过塔布村民,先和酋长行了礼——即使没见过只要看他们鼻子上穿的骨头片也知道这里谁说的算,然后走到艾莎和桑尼两人中间坐下。
艾莎和酋长介绍张俊是她们的朋友,也和桑尼一样是箜萨人。那酋长年纪不大,对张俊也没细看,只是点了点头,就继续用英语给那些游客介绍当地的奇闻。
“你好了?”张俊盯着艾莎在篝火光中闪烁的脸问。
“嗯。”艾莎举起手给他看已经敷药的伤口,“只是还有些恶心。”说着把一根野甘蔗递给张俊。
“你怎么那么慢?”桑尼看上去兴致不错,他看他面前放着两听啤酒,估计已经微醺了。
“迷路了。你还头晕吗?”张俊看他的后背的疹子,但火光太暗太晃,根本看不清,于是伸手摸了摸。
“晕,但很舒服,喝了这个b,你也来一碗。”桑尼咧嘴露出一口白牙傻笑。
“不,这东西不好,你这样也不好。”张俊转头问艾莎,“他这样是不是不好,应该收回他的土地。”
“别那么严肃,钦钦。”艾莎笑,“今天就让他稍微放肆一点吧。”
突然所有人都一阵欢呼,酋长招手让两个青年把地坑上的叶子掀开。
“饭好了,你来的正是时候。”桑尼和塔布的青年一样开始站起边欢呼,边跳舞。
张俊叹了口气,拿起甘蔗啃了一口,酸涩得他马上吐掉,抬眼朝那群游客脸上挨个看过去,两个三十多岁的黄胡子白人,一对情侣不知道是不是旅行中才在一起的,反正亲昵得不正常,三个亚洲脸孔的姑娘大概是闺蜜靠在一起叽叽咕咕地笑个不停。剩下一个二十几岁的亚洲青年却是一脸的阴郁,不和任何人说话只是盯着篝火出神,抽着土著人的水烟。酋长身旁是个当地人,但穿着和游客一样的花衬衫。张俊一愣,想起来这人他妈的就是当年骗了自己东西的导游。因为他嘴角下的那道伤疤十分好认,而且大概就是因为那伤导致他说话时半边嘴唇无法动弹,时常的口齿不清。
张俊的恨意如一股呛人的芥末,一下顶到的眉间,但也只是一瞬,他便放弃了报复的想法,那些对于他都是上一辈子的事了。一个人如果已经进了天堂,那他还会记恨曾经人间的地痞无赖吗?无论恶人遭不遭报应,都不是他现在再需要关心的问题了。他之所以远遁这里,不就是为了和他们断绝关系吗。
酋长开始把鸡肉,蔬菜,猪肉一块块分给客人们。张俊接肉的时候,故意和导游对视了一眼,他显然没有认出他。估计他以为他早就死在林子里烂成一堆白骨了。
一顿饭吃了一个多小时,所有人都喝得半醉半醒。最让张俊受不了的是那个导游把居然打开一个便携音箱开始放起电子乐来。族人吃完饭散去了大部分,只有游客们还手拉手围着篝火跳个没完。
桑尼被酒精麻痹后,好像忘了自己是个还未完全康复的病人,竟然突发奇想表演起了跃篝火的把戏。而且花样翻新,开始还只是双腿岔开,后来被姑娘们的欢呼鼓舞着已经玩起了侧空翻。看着他的头发抽打着火苗,张俊有些心惊。
“真不敢相信,几天前他还奄奄一息,胡言乱语。”张俊从背包里翻出了一包白药,涂在自己擦伤的地方。原本他是想要一些紫夜草水的,但觉得这年轻的酋长似乎已经放弃传统了,所以不想和他多说话。
“你怎么了?”艾莎拿出一盏灯照着他。
“擦伤。”张俊胡乱抹了两把,他不想被罩在灯光里,虽然大家都在跳舞没人看他。“你的手机好像没电了。”放药回包的时候,看到手机,便拿出来还给艾莎。
“哦?”艾莎接在手里,按了按果然没反应,起身走到导游身边说了两句,然后把手机插在了那个音箱上。
突然,不知从哪里飞来一颗石头,正打在篝火上,只差一拳远就打要打中了桑尼的头。大家正纳闷,又一颗更大的飞过来。这下砸得火星飞溅,游客们都惊恐的往旁边闪去。
酋长呼啦啦大喊着站起来,但声音被一声尖叫打断了,大概是一颗石子打在了他的身上。他用英语喊大家回屋。自己一个人朝山坡走去。
人们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在这山野中都觉得听话的好,导游关了音箱,一伙人陆续进了木屋,两个白人好奇和那一对儿情侣站在木台上远远地看着。艾莎举了手电朝酋长的照去,但因为距离太远,那束光到山坡上已经十分微弱。
只见酋长一个人影,慢慢上了山坡,嘴里呜呼呜呼地念着什么,再转一个弯,便被树影遮住什么也看不见了。
又一个石头飞过来,这次大家看清楚,果然是从那山坡上。跟着一声尖叫。好像是酋长又好像中间夹杂着女人的声音。跟着树丛一晃,酋长从枝叶间跌了下来。跟跳出一个没有头颅的白色骨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