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钉子
“你知道美国人给死刑犯执行电刑吗？他们先剃掉他头顶的头发，然后放一块沾水的海绵在他的头皮，为了电流快速击穿他的大脑，然后戴上通电帽，接上电线，等待时间到达正点。电椅的对面还有20几个观众，电闸合上，三十秒，法医听一下心跳。然后，再来一次，直到他听不见心跳。但他们不知道，一个人心跳停止后，人的大脑还存在放电活动。所以一个人什么时候才真的死亡。没人知道，痛苦什么时候才停止，没人知道。也许他永远要炼狱中经受电刑的折磨。”坐上直升机后威廉就开始喋喋不休地给大家科普电刑。
也许是因为他看到水人木桩上的人头而引发了联想吧。
因为水人帮忙穿过了大湖，所以他们比预期还提前了许多。到了海边的荒漠，艾莎就用卫星网络联系上了救援中心，他们于是让直升机提前起飞。
到了汇合点，天色已经蒙蒙亮，好像一只没神的瞎眼。
因为重量限制，他们把luka遗弃在了沙滩上。也许有一天去旧林的时候，能在海岸上再次见到它吧。不知为什么他对这个无生命的啥东西还有一丝的不舍。
透过舷窗张俊看到下边海面上有一个蚕豆状的小岛，岛上被郁郁葱葱的植被覆盖了，除了海岸一周，看不到任何地面。岛四周都是悬崖，只有蚕豆背上有一处浅滩。
“是旧林吧。”张俊感叹了一声。
“箜萨的老家？”艾莎也扒着窗口向外看，一缕朝霞正蒙在她的脸上，在她颧骨和唇边勾出一条亮边。如若时间就停在这里，同时没有恼人的威廉那该会多好，张俊简直无法把目光从艾莎的颊上移开。
“看。”艾莎指了指窗外。
张俊顺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无数巨大的风车散布在的海面上，同时风车之间的水面上还连接着海潮发电机，组成了一张无尽的网。
下一刻，张俊发现飞机已经停在一栋楼顶，几个急救人员正把担架拉出机舱。
“到了。”艾莎拍拍张俊的肩膀自己先下去了。
一定是紧张地走了一夜，疲倦悄无声息地把他击倒了。张俊用手猛搓了两把自己的脸。他跳下飞机，快跑了几步，躲开螺旋桨的制造出的压迫气流。
这是哪里？脚下的楼大概有三十几层，周围再没有这么高的建筑，往远看可以看到海岸线，那边还有几栋高楼。街道上车流有些异样，但他说不出哪里不对。没有摩托，行人稀少？是也不是。
桑尼马上被送进了手术室。
一个皮肤黝黑似乎有印度血统的护士把艾莎和张俊带到一间空房间。威廉一路和一个捂得十分严实的医生交代着桑尼的情况，再没和张俊他们说一句话。
房间里放着四张可以躺倒的沙发，对着的整面墙都是电视。说是病房倒有点像小型影院。深灰色的硬质窗帘让房间光线十分柔和，透着一股暧昧的气氛。
两人挑了中间两个位子躺下。
一查觉得到有人，那墙就亮了起来，先放了一段卫生巾的广告，然后开始播放新闻。
张俊从电视边缘的角上看到时间是8:40 。他突然发现自己已经习惯没有精确的时间，他们在部落里，胃就是时钟。且在热带地区，没有分明的四季，可以说六年如一日，除了语言和生存技能他没有任何变化，而文明世界好像又已经进化不少了。
新闻里俄罗斯内战已经进行到了第三年，一些张俊从没听说过组织和人轮番出来表示他们取得了怎样的战绩。美国大选在即，两党在互相诋毁对方，曝光着彼此的绯闻。法国的铁路工人在罢工，难民在占领凯旋门、埃菲尔铁塔和巴黎圣母院。塞尔维亚宣布黑山为它的一部分……
一切都变了，又好像一切都没变。
突然新闻画面缩到了一角，威廉的画面从右侧滑了进来，他已经换上了一身的蓝色的围裙，双手戴着橡胶手套向上举着，显然刚消了毒，眉毛上扣着眼罩，“核磁共振显示结果和之前差不多，得马上手术将脊椎复位，但因为内出血和气胸先得做一个开胸手术。估计全部做完要四五个小时。他脑部扫描没发现大的损伤，但会给他用gco，希望能修复他的神经。但他情况不太妙，也有可能用不了几分钟就去见箜萨了。”
“你是那个受伤原始人？”有人转了一下张俊的椅子用英语问。他看到一个矮胖子，穿着深蓝色的工人制服，手里的扫把杆气势汹汹的样子。
“不是。”张俊不知道对方什么意思，但马上警惕地站起来。
那个印度女护士跑进来，抓住那工人的胳膊，“j，出来，别这样。”
“不是，你为什么穿着这个。”j并没听她的，而是用手上的扫把头捅了一下张俊的葫芦壳。
张俊向后一闪，被椅子绊了一个趔趄。
“草猪你们为什么不死在你们的林子里。”工人抡起扫把向张俊打来，被那个护士抱住。
新闻中正好开始播放当地人在举行示威游行，他们举着“拆除野人保护区”的牌子，焚烧原始人样子的稻草人。
“如果我们想保护他们，可以给他们建一个动物园。”一个亚裔面孔的青年对着镜头喊，“一百个野人占上千平方公里的土地，而我们只能住在十平米的公寓里。”
“对，把他们送到加沙去。”一个更年轻的人挤进镜头大喊。
“他们为什么不愿意种地。” 前一个青年接着说。
“这些都是国际组织的阴谋，他们想让我们回到原始状态。”工人一眼看到艾莎。
“打着环保的旗号，用钱收买了那些卖国贼，结果就是我们一直穷下去。”新闻中人也在呐喊。“这是阴谋。”
张俊狼狈地爬起来和艾莎一起躲到椅子后边。
那工人骂着气呼呼地走出房间。
而新闻里还播放着各种抗议的口号。
张俊一时有些难以明白，为什么他们开始反对原始部落了。
“现在知道穿上蓝红衣服是有好处的了吧。”艾莎忍不住揶揄了张俊一句。
“也未见得。”张俊嘴上虽然这么说，但却真的想找件衣服套上。
“我去帮你拿件衣服吧，别嘴硬。”艾莎说着出了门。
电视画面里，一群人开始围成一圈学着原始人的样子跳起舞来。
“我们是否真的需要思考一下，所谓的原始文化中真的值得保护的部分到底是什么。”一个金色披肩发的年轻白人女记者站在画面的一角上煞有介事地评论，“他们是否已经和主流的生活方式发生了冲突呢？”
画面稍远处一个假扮的原始人盘腿坐在地上，口中“哇哇，吼，哇哇，吼”地叫着，跟着把一根长钉子放进了右边的耳朵眼里。
那群跳舞的人见了开始排在他的身后起哄。
那人歪着头让钉子不至于掉下去，然后举起一个铁锤假装把钉子朝脑袋里敲。嘴里继续“吼，吼”地叫着。
后边的人也跟着叫，便好像一场祭祀一般。
那人的锤头也离钉子越来越近。
张俊开始替他担心。仔细看，那人挥舞锤子的手臂竟是和威廉一样的假肢，头顶也有一个不太显眼地金属芯片。张俊又觉得这似乎也不算危险，毕竟机械手臂可以精确地操作手术刀呢。但他的头可能一直精确的配合吗？
一阵狂风吹过，把被焚烧了一半的假人的残躯刮得四散乱飞，示威者手中的横幅也被扯上天空，直播间的金发女郎好像也都被风沙迷了眼睛。
烟火中，那锤子使足了力气，狠狠砸在了钉子之上，一条血箭喷向空中，激在锤头上，如一朵怒放的红花。
那人像断了线的木偶一下堆萎在地上。
这场面把张俊吓得退了两步，胸口像被压上了两个八百斤的麻袋，腿和窗边的一排吊瓶架搅在一起，跌了一个跟斗，哗啦啦地把窗帘也带下来一大片。
恍惚中张俊爬了起来，好不容易去掉那些身上的纠缠，跌跌撞撞往门外走，同时觉得自己的后脑麻痛，伸手摸下黏糊糊地一片血。
“野人！”
只听身后有人喊，张俊回头看，那个蓝制服的工人已经到了眼前，手中扫把柄直撞向他的面门。
张俊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