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初入兴城
大雷村那场灾难一年后,全村人都缓了过来,唯独陈克南还有些恍惚。不过他也并没有说自暴自弃,他依然与父亲早出晚归,在田间地头忙活着。这一天早晨,他终于决定了,他要去兴城当一名警察。不为别的,只为真正的能惩恶扬善,除暴安良;也要在有朝一日,灭了那银虫山的一众土匪,为芳草和乡亲们报仇雪恨。他咬咬牙,从床上站了起来,又弯下腰去,直接把身子探进了床底,拿出了那小木箱。那斑驳的旧锁摇晃着,他举起小木箱,把那锁猛然朝地上一砸,“啪啦”一声那锁便被砸开了。他抓起散落在地的银元,数都没数就全数塞入了裤腰包里。接着,他收拾好了一些衣物,将床单从床上扯了下来,用它包住了这些衣物,打了个结,然后背在了背上。他打开房门走了出去,又转过身轻轻带上了门。
他站在院里,略带感伤地看了看周围,还是那三间石块与泥土混合堆砌的农家小院。从遥远的记忆回忆起,直到现在,这一切都不曾改变。只有他自己,随着时间逐渐变化着。他闭上双眼,抬起头深吸了一口气,清晨清新的空气中夹杂着一丝烟叶的味道,那是他的父亲正在院里晒烟叶。
陈三铺开一大片烟叶,将它挂在了架子上。就只需这么晒上个几天,那烟叶便会从绿色逐渐变成深黄色,就像是一个人逐渐衰老的过程,只不过它更快罢了。
“爹,我要走了,去兴城当警察了。”陈克南走到了陈三身旁,陈三没有抬起头,他依然自顾自地晒着烟叶。
“爹,我不在的日子,你要多保重。如果有时间,我会回来看你的。”陈克南继续对着陈三说道。
陈三没有言语什么,继续晒着烟叶,只是头埋得更低了。他摆了摆手,示意陈克南赶紧离开。陈克南便转过身,背起行囊出了院门。
“克南娃,走之前记得去李老爷家,同他知会一声。”陈克南刚走到院门外,背后便传来父亲陈三的喊声,那声音是如此的苍老虚弱,就像是一个行将就木的人,正在极力喘息着。他没有回头,只是背着身挥了挥手,朝着李老爷家走去。
陈克南迈着步子,走在这条走了无数次的乡间小道上。田野里不少村民已经弯着腰开始了劳作,几只麻雀扑棱着翅膀从他面前飞过,这一幕场景他很熟悉,却又很陌生。
快走进李老爷家门口时,陈克南停下了脚步,他回头望了望,总觉得好像少了点什么,又不知道到底少了什么。他回过头,望着李家宅院,手里掂了掂腰包里的那把银元,迈步走了进去。
院中,李老爷依然躺在那把躺椅上,吧嗒着烟杆子,翻云吐雾。只是他身旁的二丫不见了,现在是二丫的儿子李大壮正侍立在旁。那棵洋槐树的枝干在微风下摇晃着,枝叶上开着的花朵随风缓缓落下,飘落在了李老爷和李大壮的周围。
“克南儿,你这大包小包的,是要去哪啊?”李老爷眯缝着眼,摇晃着躺椅。当他看见陈克南这身打扮走近时,他的眼睛顿时睁开了,他收起了烟杆子,很少见的站起了身,“你这是出什么事了吗?”
“没出什么事,老爷,我是来道个别的,”陈克南对着李老爷鞠了一躬,又将手放入腰包,掏出了一大把银元,握在手上,他把银元递了过去,“谢谢老爷您长期以来的照顾,我现在没有媳妇可娶了,借的钱我就还了吧。”
“哎,你这可就见外了啊。你忘了,你是我干儿子嘛。这钱你收着,将来一定有用得到的地方。”李老爷将陈克南伸出的手推了回去,又看着陈克南背着的行囊,关切地问道,“克南儿,你这是要去哪啊?”
“老爷,我打算去行兴城当警察。”陈克南也不再推脱,他将钱重新放入了腰包中,毕恭毕敬地对着李老爷说道。突然,他眼光锐利地望着远方,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又继续说道,“我一定要为乡亲们报仇,除了银虫山的土匪!”
“好好好。克南儿,我李则开果然没看错你,你是好样的。”李老爷大笑着拍了拍陈克南的肩膀,他将烟杆子揣入怀中,转而对着厢房大喊,“甫南儿,你快给我出来!快点出来!”
“爹,来了,来了,什么事啊?”李甫南打着哈欠,揉着睡眼,慢慢从厢房踱步出来。当他看见陈克南时,脸上的睡意一下子没了,表情略带一丝兴奋,他急忙走上前去,握住陈克南的手,问道,“克南,你怎么来了?我有好长日子没见到你了。”
“他说要去当警察,来找李老爷告别的。”一直沉默不语站立在旁的李大壮讲话了。自从他的母亲二丫死后,他瘦了很多,也很少和人讲话了。
“听到没有,甫南儿,你给我争争气,也和克南儿一起去当警察。”李老爷恨铁不成钢地对着嬉皮笑脸的李甫南说道。
“爹,现在奶奶不在了,我要照顾好你和我娘,”李甫南松开了陈克南的手,然后将双手摊了摊,同时吐了吐舌头,“我会好好跟着侴先生学习的,将来一定不负众望地继承家业。”
“瞎扯犊子,别我们照顾你都阿弥陀佛了,还你照顾我们。”李老爷看着李甫南,无奈地摇了摇头。他转头望了望李大壮,说道,“大壮儿,你想不想去当警察。”
李大壮就像是没听见一样,依然呆站在那儿,脸上带着木讷。半晌,才听得他开口说道:“不去。”
“唉,这孩子自从上次他母亲被土匪害了后,就变成这样了。”李老爷叹了口气,望向李大壮的眼神里充满了同情。他回过头来,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立刻跑到书房,里面传来一阵“哗哗哗”书写的声音,不多时,他拿着一张信封,塞到了陈克南手里,“克南,这封信你拿好。兴城警察局的局长是我的老相识,你拿着这封我写的推荐信去,无论给谁看,准保你入。”
陈克南双手接过了信封,那信封沉甸甸硬邦邦的,陈克南疑惑地问道:“老爷,这里面是什么啊?怎么沉甸甸的?”
“哈哈哈,克南儿,托人办事还不得花点钱吗,哪能空手去啊”李老爷哈哈笑着,又继续说道,“你放心拿着,就当我庆贺你做警察的礼金了。”
“老爷,这——”陈克南拿着那封信,欲想推脱,只见李老爷朝他摆了摆手,他也就不再过多客套了。
“甫南儿,大壮儿,你们就送送克南儿吧。”李老爷吩咐着李甫南与李大壮。他重新从怀里掏出了那支烟杆子,继续吧嗒吧嗒抽着。然后转过身,继续躺回到了躺椅上,带着一丝忧伤说道,“克南儿此去一别,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到了。”
陈克南与李甫南和李大壮在前往兴城的路上走着。李大壮一路无言,陈克南与李甫南一路攀谈着。天气清凉,他们走得很快,大概已经走了二十多里路了吧。
“甫南,大壮,回去吧,别送了。”陈克南停下脚步,他转头对着李甫南和李大壮说道。
“没事,我们再送送,等走到小河村那儿我们再回去。”李甫南手里拿着把弹弓,对着麻雀一边瞄准一边说道。
“回去吧,剩下的路我自己走就行了。”陈克南伸出手把李甫南手里的弹弓往下按了按,他语重心长地对李甫南说着,“甫南,你也老大不小了,以后要靠点谱了,别总想着玩,照顾好你娘和你爹,还有,”他又用着同情的眼神望着李大壮,“照顾好大壮,他现在很脆弱。”
李甫南将弹弓收回了怀中,他看着陈克南,玩世不恭的神情第一次严肃了起来,“我知道,克南,自从上次那事之后,大家都变得不一样了。其实我也很伤心,我只是故意做成这样,不让大家看出我的伤心。”他的眼红红的,鼻子抽动着,“我不想因为我的伤心成为大家的负担。你走吧,克南,我爹我娘还有大壮我都会好好照顾的。”
陈克南第一次感觉到李甫南比他还要坚强,他抿着嘴唇,拍了拍李甫南的肩膀,又拍了拍李大壮的肩膀,挥了挥手便背过了身,朝着兴城走去了。
李甫南与李大壮也挥着手同他告别,一直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见了,才转身离去。
临近下午,陈克南终于走到了兴城的城门口,此时他早已汗流浃背,气喘吁吁,脚后跟也起了泡。他在城门口停了下来,抬起头静静地望着城门。城门的正上面挂着一块巨大的牌匾,上写“兴城”二字,那字遒劲有力,一看就是出自大师之手,字体还用红油漆描红了。再往上看则是一座两层的木结构建筑,飞檐翘角,显得气派非凡,与斑驳的灰色城墙形成鲜明对比,那正是这座城门的城楼。
陈克南深吸一口气,继续朝城门内走去。在经过两个持枪的守卫后,他终于走进了城内。他站在城门内朝着门外望去,很奇怪,门外虽然开阔,但却是一片荒芜,地面是坑坑洼洼的烂泥土道路,行人和马车在泥泞中艰难前行,马车轮压过,溅起的泥点四处飞溅。门内,则是另外一个景象。城内人来人往,长条石铺成的路面铺得平整严实,石板缝隙有些许青草,路的两边密密麻麻的店铺,排排挤挤,鳞次栉比。各家各户都将东西摆出来卖,有的门口摆着烧酒,有的在卖剪刀,还有的在卖衣服。一些行脚商人,他们将商品挑在肩上,沿途叫卖。还有一些衣衫褴褛的乞丐,面容憔悴,身上散发着酸臭味,正伸着手,向过往的人群乞讨着。
这时,一名乞丐一瘸一拐地朝着陈克南走了过来。他的头发又乱又长,上面油乎乎的,脸上也布满了胡须,身上有一股说不清的霉臭味儿,但是看年龄似乎并不大。
“好心人,求求你施舍一点钱吧。我已经饿了三天了,不对,饿了七天了。”那名乞丐低着头,伸出了双手,祈求着陈克南的设施。
“拿去吧,兄弟,赶紧去吃点饭吧。”陈克南看这人实在可怜,他将手掏入腰包,拿出一枚银元,放在了乞丐的手上。那乞丐连连点头致谢,随后抬起头转身走去。
“等等!”陈克南用手按住了乞丐的肩膀,那乞丐停住了脚步,似有些疑惑,陈克南激动地说道,“你是……吴鑫?”
乞丐猛地转过了头,眼神不断上下打量着陈克南,他睁大了眼睛,双手抱着陈克南的双臂,激动地喊道:“卧槽,克南,是你!你怎么来兴城了?”
然后又吴鑫望了望四周,小声地说道 :“克南兄弟,这儿讲话不方便,跟我来另外一个地方。”
于是,吴鑫拉着陈克南来到了一处偏僻的小巷,这小巷里两侧的屋檐挨着屋檐,就快要碰到一起了。经过了东拐十八弯,吴鑫将陈克南带到一处小院。
“这儿应该安全了,克南兄弟。”吴鑫拍了拍胸口,长吐一口气,对着陈克南说道。
“你怎么沦落到这个地步了?”陈克南看着眼前的吴鑫,他简直不敢相信,之前如此精明灵巧的人,怎会成了一个乞丐。
“这事说来话长啊。”吴鑫叹了口气。另外一个院子里响起一些“啪啪啪”的声音,很微弱,但在这僻静的院子里却听得很真切,不知道那里在干啥。
“你不是说你有现代的智慧吗?可以预知未来吗?会写很多书吗?”陈克南眼珠子朝上,想了想,继续说,“还写过什么重生,穿越,四合院。咋了,都没赚到钱?”
“哎,我是有现代的智慧,可我把那些事说出来没人信啊。我自己去买股票买基金买黄金也没钱啊。”吴鑫蹲在了地上,用手刨画着泥土地,画出了几个弯弯曲曲的线条,“另外,这世界的历史好像和我那个世界不太一样啊。对了,你知道孙中山和袁世凯吗?”
陈克南摇了摇头,他一脸迷惑,问道:“他们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