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大将军霍飞
霍飞遂苦思冥想起来,似是遇到了什么无法解决的问题,问林雨歇:“有时间限制?”
林雨歇说:“嗯……算是吧,毕竟脱离肉体的亡魂不能在凡间呆太久,否则容易消散。”
霍飞又苦思冥想一番,最后露出惋惜的神色,说:“我准备好了。”
林雨歇点点头,一挥手,三人已到了紫寰殿门口,此时殿门紧闭,里面却灯火辉煌,隐隐有些女声合唱传来。
霍飞推门去,却发现自己的身体穿过了门,直接踏入紫寰殿。
空旷的紫寰殿内,六根黑色盘龙柱从天而降,最里面,一把金色龙椅放在高台上,龙椅上有些血迹,看的霍飞眉头一皱。
左右半人高的青铜仙鹤香炉和烛台不知何时倒在地上,下面枕着成片的奏折,有些被火撩了,大部分都还在,似是烛台倒下后被很快灭了火。
大殿内,中间摆着一张小桌,桌后坐着袒胸露背的一人,那便是皇上了。皇上身边站着两个小太监,无非做些添酒添菜的小事。
穿着单薄绫罗的舞女们,以小桌为圆心跳舞,她们已经不眠不休的不知跳了多久,两眼发昏脚腕发肿,双臂酸痛表情麻木,却谁也不敢停下。
皇上一眼就看到了霍飞,懒懒的问道:“你怎么来了?”
霍飞左右看了看,除了皇上,其他人似乎看不到自己。
“皇上!”霍飞悲恸的跪到皇上面前,“老臣没用,失了南岭!”
“失了南岭?”年轻的皇上眼珠子转了转,说:“霍卿,你不会也是死了来托梦的吧?”
霍飞一愣,随后又跪了下去叹道:“皇上当真是真龙天子,料事如神!”
皇上不屑的笑了笑,指着龙椅上的血迹,说:“看那是啥。”
霍飞苦思冥想,随后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说:“定是有宵小刺杀您,才让您同意割让岭南!”
皇上几乎要翻白眼了,不屑道:“才没有人要刺杀朕呢,是朕不想当皇帝了,只想将这累赘的江山拱手交给越国罢了!”
霍飞脸色一冷,他驻守边疆太久了,眼前这年轻的皇上早就脱去稚气模样,眉眼之间多了一抹阴邪。
“偏偏丞相他不乐意,于是朕把他摁在龙椅上,要传位于他,没想到他不肯,动静闹大了,禁卫军以为他来篡位,直接射杀了。”
皇上说到这,忽然“噗”的笑了,低垂着的发了乌的眼睛忽然来了神采,颇为神秘的小声问霍飞:“你猜后来如何?”
“如何?”
“丞相死了之后,马上就托梦于朕,还是劝朕守住江山做皇帝,你们这些死了的亡魂,就不能放过活人,让活人清净些吗?!”皇上越说越怒,惨白的皮肤上,青色的血管崩出,接着又忽然换上一副好笑的表情,说:“难道朕是非常具有天分的皇上吗?”
霍飞从未想过这一层,只知道自古以来君臣父子,一时语塞。
“先帝每天睡不过个把时辰,才能力推这大厦不倾,朕没他那努力的天分!”
“可是!”霍飞想到南岭那素未谋面的惨状,痛心道:“我们的城池被越国占领也就罢了,他们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如何将江山让与他们?”
皇上大字型瘫倒地上,说:“江山不就是土地,国民不值一提。”
霍飞懵了,转瞬间又回到了那黄沙漫天的南岭城外。
“结束了。”林雨歇说。
霍飞还在懵着,刚才那句话冲击实在太大,过了很久很久,久到南岭城内的大火都熄灭时,才轻轻笑了一下。
“死前杀了几个,又失了几分功德,是不是得不偿失?”林雨歇在旁边又问。
霍飞叹了口气,说:“功德又能如何?”
林雨歇说:“世间万物皆与功德有关,功德失了太多,便需要花一辈子或者几辈子偿还,换言之就是会活的很艰辛,你戎马一生想来功德所失不少,恐怕后面几辈子都要做猪牛任人宰割了。”
霍飞表情跟刚才一样,并没有什么改变,问:“那皇上这样不顾黎民百姓的,又会失多少功德?”
林雨歇说:“我没能看到他的命书,我估计你比他惨。自古以来能当皇帝的本就功德颇高,这辈子我看他也就是个庸才而已,损不了太多功德。”
霍飞深深叹气,仿佛将压在肩上的什么东西吐掉一般,说:“我从不为保护百姓而后悔。”
林雨歇和花溪相视一眼,低下头在各自手头的纸上写了什么。
林雨歇早上是差点迟到的,紧赶慢赶,却发现阎罗王和花溪早就在打卡机边等待。
“不是吧,打卡也要劳烦您来查?”林雨歇不敢怠慢,赶紧打完卡后,喘着粗气问阎罗王。
阎罗王翻了个白眼,说:“我才不查这个呢,只是有份差事交给你。”
打卡机在识别同组勾魂使和愿管都打卡后,便会吐出他们今日的目标,随着阎罗王话音落下,几张纸被打卡机“咔咔咔”的吐了出来。
“霍飞?”
“正是,”阎罗王点点头,说:“你们都知道,地府流动率高,愿意做勾魂使的也少,前段时间一殿的几个勾魂使出了点意外都没了,所以你们要初步考核一下他,然后正常流程带到我这里来。”
林雨歇低头一看,刚才打卡机吐出的不仅仅是一份写着个人命运的命书,还有两份打分表。
“所以一殿的勾魂使怎么没的?”林雨歇忽然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
“嗨!”阎罗王不以为意道:“正常损耗呗,有的勾魂使打不过目标,不就没了吗?”
林雨歇脸上一阵抽搐,这话是不是说的太过漫不经心了,怪不得一眼看上了大将军霍飞。
地府的神使有三种来源:
第一种便是霍飞这样,被阎罗王看中后,基本都能留的下来。他们也会很愿意被留下,因为大多数都要还功德债,再次投胎也捞不到什么舒服。
第二种比较少,是天府犯了什么错误被罚下来历练的,这跟天府的规章制度有关。
还有第三种比较冷门,天府地府每千年有一次联合公考,联合公考考到前三的,可以天府地府任选职业,一般都会给非常好的待遇,毕竟公考要考察功德、绩效、法力、神职律法、众生知识五门,能考到前三在整个神职界都属佼佼者,可以说未来一定平步青云。
听说在好久好久之前,有个天府神使考到前三专门跑到地府来工作,要知道天府神职因为经过凡间历练,各方面能力比地府神职要强,所以这么多年,从天府考到地府的只此一例。也正是因为天府神职各方面能力比地府要强,地府能考进前三的屈指可数几乎没有,好像万年来只有上次公考出过一例,还考了第一,如今舒舒服服的在天府工作,是林雨歇非常羡慕的人生。
三人顺着透明楼梯向上,大将军霍飞看到自己的国家越来越小,百姓的生死变小,越国士兵的生死似乎也在变小,国仇家恨都在变小,从这个角度看世间一切,就如人类俯视蚂蚁一般,不再有刚才那般强的同理心,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高的境界。
“若是没有国家区分,没有士兵,所有人便都能幸福。”霍飞不禁感叹道。
“你错了,人类是有私心的,你的皇上有私心,你的百姓也有私心,这些私心汇聚起来互相推动着,便是凡间的命运。皇上的能量大,随便说一句便能主宰万人生死,但倘若百姓拧在一起的能量大于皇上,便是朝代更迭,凡间一切都是流水罢了。”林雨歇背着手,一副洞悉天地的模样。
“那你们的用处是什么?”霍飞问。
“便是遵循世间推演,拨乱反正罢了。”
“神不能主宰凡人?”
“怎么说呢,别人我不知道,我的感受是旁观者角色,其他自有定数,”林雨歇说着,转头问花溪:“你呢?”
“一样。”花溪精简的说了两个字。
霍飞不由惊叹:“她不是哑巴!”
花溪依然目视前方,就像没听见一般。
“我劝你不要惹她,别看她小,她可是我大佬,在神界你就记住一句话。”林雨歇说着伸出一根食指。
“看着小,死的早。”
霍飞哑然,好像是这么个道理,就像此刻,明明自己看起来是年纪最大的,但这才刚死,眼前这两个却不知死了多久。
这时,一道惊天雷从头顶透明楼梯的交汇处劈下,晃的所有正在楼梯上攀爬的人纷纷停住自己的脚步。林雨歇一行没有爬的特别靠上,尚能看到凡间的细节,只见在一个绿水青山之处,一头白色长须的老鹿,从湖边蹒跚着站了起来,身上满是被闪电击中后,灼烧的痕迹。
渐渐地,那老鹿化为人形飘到空中,从遥远天上洒下的阳光聚焦在他一人身上,周身的云彩也散发出七彩颜色,透蓝的天空被这光芒染成渐变的琥珀色。丛林中所有蓝色的小鸟都飞了出来,在老鹿身边转过一圈又一圈,高歌着向天空飞去,一些小鹿蹦跳着从丛林中跑出,冲着老鹿的方向俯下身子,后争相“呦呦”叫了起来。
“这都能被你撞上!”林雨歇惊叹道。
“这是?”霍飞从未见过如此美景,不由好奇,想着必定是跟神仙有关。
“这便是飞升了。”
只见化作人形的老鹿踏着七彩祥云站到了透明楼梯上,他看到透明楼梯上三三两两站着的人正望着自己,好奇地问:“你们是谁?”
距离最近的林雨歇说:“我们是地府的,您飞升您的。”
说完扭头就走。
霍飞紧追几步,问:“不看热闹了?”
林雨歇说:“懒得看下去了,这些人就飞升的时候好看,过一会就会觉得自己飞升完了不起了。”
果不其然,话音落下,老鹿冲下面的小鹿招手,大喊道:“我不会忘了你们的!肯定带你们过上好日子!”
说完周身一瞧,刚才还在自己附近的黑衣人此刻大多撤的老远。
“真是的!本来还想跟同僚们寒暄两句互相照顾呢!不过也是,他们既然是地府的,恐怕跟我关系不大。”老鹿这样想着。
忽然,老鹿所在的透明楼梯上出现了一张极大的写字桌,桌后坐着一个带黑框眼镜的白领女,此刻的她满脸不耐烦,颓然的放下自己手中的咖啡杯,从就近的抽屉取出几张表格,不耐烦的问:“叫什么?”
刚刚经历飞升的老鹿不明所以,上一秒自己还是世界宠儿,这一秒仿佛街角垃圾。
“叫什么,快一点,还有下一位。”白领女见老鹿愣神,不满道。
“是在叫我吗?我刚刚飞升。”老鹿觉得白领女是不是没看到自己飞升,于是重复了一遍。
“我知道,”白领女打着呵欠说:“就是叫你呢,我都飞升八百年了,快点,叫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