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一人之力
林雨歇回到地府的时候，已经响起了大寒的钟声，心中一急赶紧向宿舍走去。
天府和地府统一为神使们提供住宿，上到天帝下到杂役，没有例外都住宿舍。天府和地府的宿舍以职业种类和级别划分，每一栋宿舍楼基本都住着同样职位的人，比如林雨歇这一栋简单的灰色水泥大楼，住的便是全部的愿管。而职级在职业分类中越靠上的，宿舍楼层就越靠上。
听说在天府，天帝和元老会诸位所住的那一栋宿舍，连屋檐上都挂着成串碗口大的夜明珠，在有风雨的时候，撞在一起叮当作响。
刚进门，林雨歇便被什么人重重撞了肩膀，此人是一个人称栋哥的愿管，在愿管宿舍楼中很有名，因为他的搭档勾魂使是一条未修炼出人形的边牧，获了上级批准与栋哥同住一间宿舍。
经刚才那一撞，栋哥手中的工作表掉到地上，林雨歇满脸抱歉的捡起来：“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忽然，那表上三个字吸引住了他的目光——李依依。
林雨歇虽对李依依会死这件事早有觉悟，但真正看到的瞬间，依然周身血液凝固，心里一惊，手上的工作表又“啪唧”掉到地上。
“汪汪！”勾魂使旺财叼过工作表，似是甩了林雨歇一个白眼，跟栋哥快速消失在地府。
林雨歇本想劝自己不要再多管闲事了，但身体已经行动了起来。
天上一天，地上一年，林雨歇赶回地府的功夫，人间积雪已化，树枝张牙舞爪的秃着，被雪洗过后，只等着春风一来便重新换上一层生机勃勃的外皮，此刻仿佛是妖魔化人前，最后得逞般的样子，肃杀而张扬。
女生宿舍门口，一架架担架络绎不绝的被医护人员抬了出来，送上一辆辆救护车。因道路较窄，他们沉默着有序进行着，先抬下来的先上最前面的车，依次往后，装了人的救护车一刻不敢耽误，直接冲出学校，这件事已经惊动了市长，全城的医院都在待命，门口的交通也被交警封锁了，所有人都害怕耽误女孩们哪怕一秒。
警察虽然已经赶到，但生命优先原则，也顾不上什么证据破坏与否了，只能靠边等着尚有气息的女孩抬完才能进去。根据刚才得到的信息，恐怕楼上至少已经死了两个了。
这些刑警中，为首的是一个叫张高第的老刑警，花白的头发，常年风吹日晒土褐色的脸，抽着烟，眉毛拧成麻花，盯着那灰压压的树枝，心里一通盘算。
上次自杀的高三女生就是这栋楼的，如今又出了事，刚才张高第已经听到一些“恶鬼索命”的窃窃私语，好像之前那自杀的女生并不单纯因为高考压力，更多是常年累月的孤立排挤和暴力。
到底是谁，什么手法，能一次性让这么多女生中招？凶手有筛选吗？还是无差别攻击？
张高第看不见的是，此时宿舍周围已经出现了一对又一对的黑衣小组，只怕情况会比他知道的更严重。
林雨歇远远的看着，不敢靠近，如果太近被黑衣小组发现，免不得一身官司。这时，李依依被医务人员抬进了救护车，栋哥和旺财跟了上去。
救护车本就狭小，好在旺财只是一条狗的体型，让栋哥可以坐在角落里，看着医务人员对李依依的抢救。
“这明显是中毒的特征！在学校里报复社会啊这是！”一个护士吐槽道，手中的动作却非常麻利。
“不好说，这学校短短一个冬天第二次出事了，只怕管理上有点什么问题。”医生也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
“我看这姑娘也算命大，摄入的毒素看着没前几个那么严重，前几个那脸色，”护士顿了顿，说：“怕是不好活。”
医生只冷静的看了看李依依并不平稳的心率。说：“还是不能大意，毕竟还不清楚是什么毒，就怕牛头马面偷家。”
听到这里栋哥笑了笑，生前他是个外科医生，曾以为自己的工作是在跟死神赛跑，如今却发现一切不过是冥冥之中的定数。
忽然，一个白色西装的人瞬间出现在了救护车上，大喊着：“怎么可能！这女孩命不该绝！”
紧接着，第二个白色西装的人也瞬间出现在了救护车上（踩到了旺财尾巴，但旺财不敢吭声），也大叫着：“出错了出错了！出大错了！”
“您二位是……？”栋哥知道眼前两位恐怕是天府的神使。
第一个出现的白西装，目测六十余岁，瘦骨嶙峋，白眉白胡子，纯白的长发被一根桃木簪束好，他根本没听见栋哥的话，或是根本不想听见，仍然大喊着：“命不该绝！命不该绝呀！”
第二个出现的白西装，目测二十多岁，戴一个黑框眼镜，头顶头发微微有些少，他看起来冷静的多，对栋哥介绍道：“您好，我是天府的算官方斗斗，他是天府的命官颜言，我们监测到李依依的命运发生了改变，按理说她不应该今天死的，特意下来看看情况。”
栋哥没想到见到了两个最不多见的天府神使，算官是负责时间线运转的人，命官则是专为投胎灵魂写命的人，这两个职业跟地府的工作没有丝毫重叠，所以这几百年来从未见过。
“我这里显示李依依就到这了。”栋哥挠了挠头，不太明白这两个人什么意思，难道要干涉他的工作？
“不对不对不对，”颜言开始疯狂揪起来自己的头发，大喊着：“你的是错的！你的是错的！”
方斗斗抱歉的笑了笑，说：“不好意思，你也知道，我们天府都是靠自己本事修炼来的，如今却工作都保不住了，说不定会被贬到地府，更甚重新做人，所以您看……”
栋哥性格是较为迟钝不喜与人争执的，他虽然没接触过天府的人，但一直听说天府的人因自身修炼多年才成神使，颇为自命不凡，看不上地府这些死后直接当了神使的，如今一见，这话里话外真是让人不舒服，导致后面方斗斗说的啥，栋哥都没听进去。
旺财忍不住了，站起来冲方斗斗大吼两声。
方斗斗这才注意脚边有条狗，被吓了一跳，差点弹射飞起，后表情一阵红一阵白，并没有道歉的意思，似是还在恼怒这条狗吓唬自己。
栋哥揽过旺财，漫不经心的说：“你踩着他尾巴了。”心里则逐渐冰冷起来，只想着一会就按部就班的做事，不想管这两货的死活。
“不好意思，你那工作表，能借我看看吗？”方斗斗毕竟有求于人，赶紧熄下怒火，卑微着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需求。
“不能，”栋哥漫不经心道：“我按地府的规矩办事，你们按天府的规矩办事，既然阎王要她今日死，肯定拖不到明天。”
“哎呀！你不明白！！”颜言扯了一把又一把的头发扔到地上。
方斗斗心里叹了口气，依然保持微笑道：“是这样，经过我的测算，如果李依依今日死了，那这条时间线将不复存在了，这件事很大，您懂吗？”
栋哥一挑眉，问：“所以呢？”
方斗斗无奈又有些泄气的说：“所以您可以不带走她吗？”
栋哥笑了笑，说：“忘了自我介绍了，我是愿管，不是勾魂使，他才是勾魂使。”说完指了一把旺财。
方斗斗看向冲自己翻白眼的旺财，一时语塞，转过头来又对栋哥说道：“你是他主人，你应该懂吧？”
旺财“哼”了一声，一头钻进担架床下，一副禁止交谈的模样。
栋哥冲方斗斗也展露出了有些抱歉的表情，说：“真不好意思呢，我跟他是搭档，不是他主人，再说了天府地府是平级的，我会完成自己的工作的，至于维护时间线的工作可不在我的工作范畴之内。”
“蠢货！蠢啊！”颜言大叫起来，他似乎已经疯掉了，栋哥根本不与他计较，毕竟看他这一头白发，似是在人间修炼颇久啊。
方斗斗叹了口气，说：“拜托你了，相信你也明白，时间线毁坏是件极大的事，按理说个人能量不足以撼动一条时间线的存亡，如今变成这样的局面，说明一定有人干扰了李依依的命运，从而蝴蝶效应干扰到了整条时间线，拜托你能不能想想办法？”
栋哥想了想，确实也是这么回事，于是语气缓和道：“我只能跟上级汇报一下看看什么情况，你们二位是不是也要跟上级汇报一下？”
“别说了，”方斗斗苦着脸说：“汇报了，却说要三个工作日回复，三个工作日在人间是三年啊！实在不行只能申请李依依成植物人模式了。”
“植物人模式？”栋哥听说过植物人，没听说过植物人模式。
“就是有的人，天府地府一时拿不定主意到底要不要结束他的命运，就会让他变成无法改变周遭一切的模式，等于给他的人生摁下暂停。”方斗斗解释道。
“啊……”栋哥苦笑着点点头，站在愿管角度看生前身为医生的一切，都仿佛是个笑话。
这时，一直在发疯的颜言忽然清醒过来，双眼露出摄人光芒，格外冷静道：“报监吧！此事必须报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