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他是我弟弟
白洋心里暗喜,没人愿意做,但他愿意做,这就是机会。
心里有了主意,便撒丫子朝工头那跑去。
眼尾一翘,露出了一个很好看的笑。
“王哥我能来这做活不,你以后叫打灰,我一定第一个往前冲。”
工头看了白洋一眼,身材高挑但消瘦的很,面容精致看起来就做不了重活。
不知道是哪个有钱人家的小孩儿和家里人闹别扭,跑出来体验人间疾苦,估计没两天就哭着鼻子跑回家了。
一摆手不客气道,“起开!”
看着这工头一脸不耐烦,白洋心里有些急,直直拦在男人前面。
“王哥,从小干活长大,家里也是穷苦的,我力气不小,他们能干的我都能干,你不信可以让我先试试,干的不好了再把我赶走也成。”
白洋一番话说的诚恳,工头停下来仔细打量了他几眼。
少年一生的搭饰很奇怪,上身是崭新好看的衬衫,下身短裤破烂的像块抹布,鞋底也脱了胶。
白洋见有戏,又是软磨硬泡的一通说,工头终于是答应了招工。
前几天他工作的十分卖力,干活也不失章法,搬货时也知道着力点哪里比较松快。
做活的量和速度都不输于任何一个两倍宽于他的汉子。
渐渐地,工头也对他另眼相看,正式招用了白洋。
每天早上七点上工,晚上八点下工,包午饭,前两天工资日结,后面时段按标准月结。
他住的房子离工地比较远,工头便安排了一间活板房,一个月十块钱的租金。
与白川丰他们住在一起是生活虽然苦,但白洋到底不用做这么多重活,每天还可以去上学。
说到上学。
白洋已经快一个月没上学了,也一个月没见到许渡沉了。
说到许渡沉。
少年锋利的眉眼时常会出现在他的梦里,每次醒来时都会有怅然若失的感觉。
那天他开玩笑说他们天生一对,可事实他们底是有差异的。
许渡沉是将要飞出去的凤凰,而他还是只混在泥灰里的土鸡。
烈日当头。
白洋站在脚手架上搭架子,抹了把汗后将两根搭起的管子接好。
刚抽出另一根管子,抬眼随意一瞥。
少年怔愣了一瞬,揉揉眼睛再次看过去。
那人五官略微有些变化,漆黑寒霜的眸子淡然,眉如刀裁浓重。
黑西装裹敛住了他身上暗沉的气势,笔直的长腿依旧看着力气十足。
周身气息压抑似潜伏在夜的野犬。
是许渡沉,白洋不会认错。
那边工头正乐呵呵跟许渡沉谈话。
白洋看他侧脸的口型,应该是一直在说“是是是”或者“好好好”。
他手上的动作慢了下来,盯着那边心里狂跳。
交谈结束握了手,许渡沉敛着黑眸偏头无意朝白洋这边望了过来。
两人在钢筋铁管中对视。
现在正好有风,潮潮的,黏黏的,吹在身上,白洋打了个寒战。
不知道为什么想躲,可能是不想让他看到这副浑身黑黢黢的狼狈模样。
他下意识蹲下去,竟忘了自己正站在脚手架上,没站稳直直朝后面摔了去。
“啊!”白洋惊叫一声,电光火石间抓住了脚手架旁上的钢管,整个身子悬在了半空中。
一旁没固定好的脚手架噼里啪啦从高空中砸下。
巨大动静引起了那边人的注意,工头立马就明白了发生了什么事。
一边吩咐身边人“快去叫救护车”,一边匆匆往那边赶。
但一抬头便发现了那个原本眉眼冷淡的男人已向声音的来源冲了过去。
“陈先生!”
工头惊了一身冷汗。
眼睁睁他们的甲方直接翻越过围栏。
没有任何防护措施,一双皮鞋到了施工搭建的脚手架上。
白洋看了看底下近十米的高空,抬头撞上许渡沉的眼,是一脸麻木的神情。
许渡沉没有犹豫,伏在脚手架上,紧扣住了白洋的手腕。
他不敢用力,怕稍一用力脚手架会因为受力不均而坍塌。
“别怕。”
许渡沉低沉的声音传来。
白洋唇色发白,还是点了点头,抓着钢管的手不断冒着冷汗,他觉得自己的手滑快要支撑不住。
“你松开。”白洋抬头声音轻颤,“我快抓不住了,你拽着我,脚手架会塌的。”
许渡沉脚背扣住脚手架的钢管使劲向下压,架子另一边抓着白洋腕子的手用力,语调变得生硬。
“闭嘴,你当那些人是死的吗?”
上面人的拉拽使白洋手腕的垂吊感减轻了许多,他低头略微松了口气。
“别往下看,看着我。”
许渡沉绷着神经低声命令,他怕少年低头因恐高再出什么岔子。
白洋依言抬头,眼前人穿的西装被汗水微微浸湿。
额头碎发下,也有一层细密的汗。
工头带着人和救援工具赶来。
他穿好安全服,将一边的绳索递给一旁的工人,自己上了脚手架,给伏趴在架子上的许渡沉扣上了起吊装置。
情况紧急,绳子另一边没有连接装置而是被楼上的其他人拉拽着。
工头在后面喊。
“陈先生,你现在用力把他拉上来,我在你后面压着有重量,不会塌的。”
许渡沉深吸了口气,另一只趴在钢管上的手撑起,借力拉起白洋。
白洋感到身子上升了几十厘米,踩到了被架在空中的一根钢管。
许渡沉趁此调整动作蹲身,找了个好使力的姿势一把将他拉了上来。
少年蹲伏在脚手架上大喘着气。
许渡沉松开白洋满是冷汗的手,黑着一张脸转向工头。
“你们工地不给工人配备安全装置吗?”
工头抹了把汗,“高空作业都是有配备的。”
说着,看向白洋时面上多了怪罪,训斥意味明显。
“给你们说了多少次高空作业要穿安全服,你猪脑子吗记不住!”
白洋垂着头呼吸深深浅浅紊乱,一语不发。
许渡沉揉揉酸涩的手腕,迈步挡在白洋前面。
“他是我弟弟,我都没教训过他,你现在这么吼他,是找死吗?”
他刚心下慌张,话说的不由难听起来。
工头一愣,看向许渡沉,眼底带上了抹怪异。
他们二人只是合作关系,许渡沉手里有一大批优质钢板,成交价格低的近乎割韭菜。
工头私人暗中收了这批货,再以市场价上报进价,就能狠狠捞上一笔。
许渡沉从前臭一张脸,他为了钱可以忍受,如今受了辱骂心里自是不甘,话说的和气但语调不免带上了几分阴阳怪气。
“陈先生,你这么能干,弟弟怎么会跑出来上工?”
“况且刚刚是我救了你们,你就这个态度对你弟弟的救命恩人?”
许渡沉垂眸注视着工头,面上没什么表情。
“工人在工地因缺乏安全保险措施意外坠楼身亡,施工单位涉嫌重大事故责任罪,要负法律责任并做经济赔偿。”
“我弟弟出了事,你还在这干的下去?是我保住了你的饭碗。”
“你——”
工头指着许渡沉欲言又止。
白洋扯了扯许渡沉的西装角,小声道。
“哥,我们先出去,这里危险。”
许渡沉闻声回头瞥了一眼白洋,撒气似得拽住他的腕子狠狠向前一扯。
白洋一个踉跄差点又从脚手架上摔下去。
但许渡沉紧紧攥着他腕子,让白洋觉得即使自己掉下去也会被他一手捞上来。
几人从脚手架上下来,许渡沉阴沉的脸一直裹着黑云没有放晴。
白洋自知自己才是矛盾的源头,站在他身后不说话。
气氛微妙有些剑拔弩张的紧迫,半晌工头先开口。
“陈先生,后天我派人来取货。”
许渡沉面无表情。
“让你的人有多远滚多远,你一毛钱也别想着捞,这笔生意我不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