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银杏
“你跟梅姨聊了什么？这么长时间？”夏思觉随手打开了一瓶冰水，刚凑到嘴边碰上一丝冰凉便被一只修长的手拿开了。
温如霖顺势把身边已经拧开口的常温水递到他手里，视线撞进对方茫然疑惑的目光说：“你感冒还没全好，不能喝冰的。”
夏思觉下意识反驳：“已经好了。”但在对方直白的视线里总有种无可遁形的紧张感，声音不自觉弱下去。
“今天考试，怕你肚子疼，考完再喝行吗？”温如霖知道对方吃软不吃硬，顺着毛说：“考完你想怎么喝都行。”
他说话的语气几乎都是哄着来的，但作用却极其有效，肉眼可见的，夏思觉轻皱的眉头舒展开来，勉为其难地答应下来：“那也行。”
“等急了吗？”
夏思觉愣了几秒，随后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什么，“也没多久，今天考试，中午吃饭时间比往常多二十分钟，不急。”
等到菜上来后他才发觉对方是不是还没回答自己的问题，但是美食当前，夏思觉也顾不上什么了，他一看菜品，随口问道：“你也点了肉菜啊，我以为你会点一些比较清淡的素菜。”
“嗯。”温如霖把嘴里的米饭咽下去，说：“就是今天想吃了。”
“你能吃辣吗？”
“还可以。”
温如霖看了眼被某人消灭了大半的辣子鸡，“你喜欢吃辣？”
夏思觉想了想，实话道：“挺喜欢的。”
“哪天有空请你吃火锅？”
“行啊。”
——
下午的考试还算一帆风顺，他们学校极为变态，晚自习也得考试，紧赶慢赶只用了一天时间就把所有科目全考完了。
一天下来，学生们早已精疲力尽，出考场时犹如行尸走肉，一个个的怨气比鬼都重。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考试完之后没作业，不用再熬到凌晨了。
班里大多都是住校生，走读的只占那么八九个，考试完之后管得松，不少住校生也跟着走读的大部队混出去闲逛。
不过还是得到查寝前回来，不然算违纪，到时候扣班主任的工资，记一次罚五十，这学期他们还算老实，想当初高一刚来的时候，他们那群愣头青可没少违纪，现在想起来，倒是秦璐还是对他们仁慈了。
期中考试的结束同时还意味着已经到了秋末，天气渐凉，晚间的风逐渐有了刺骨的寒意。
夏思觉穿了件非常宽大的卫衣，冷风一吹，直飕飕地往里灌。
“你怎么穿这么薄？不冷吗？”温如霖看着他空荡荡的领口直皱眉。
“你不也穿这么薄？”夏思觉比较了下两人衣服的薄厚，觉得还是有必要说一下，“你比我穿的还薄，起码我里面还带一层薄绒。”
温如霖：“……”
大意了。
“那走快点吧。”
温如霖刚一个大跨步就被手腕上的一股力量牵制住了，他转头询问怎么了。
夏思觉指着一个一条比较暗的小路说：“这条近。”
“那走吧。”
这条小路并不平整，与之相反，它坑坑洼洼的，学校一直想找个合适的时间把路修一下，但却还迟迟放着，学生们都一致认为是学校穷！没钱！
而且这条路还格外的阴暗，虽然说这是学校，并不担心人身安全问题。阴风阵阵，总感觉在黑夜中有人盯着你，因此虽然这条路很近，但也劝退了不少的人在夜间通行。
两人沿着崎岖不平的小路往前走，风从林间穿过，在两人耳畔边响起肆意的呜呜声。
突然，温如霖感觉到脚下踩过一片脆沙沙的声音，他低头一看，原来是大片大片飘落在地银杏叶。
在微弱的路灯下显得金灿灿的，“这就是你曾经提到过的银杏树林啊？”
“嗯。”夏思觉单脚把地上厚厚的一层银杏叶拨弄的沙沙作响，“好看吗？”
“好看。”他捡起一片叶子真实评价道。
“白天会更好看。”
“嗯，我信。”
“你……”话说一半没了声响，温如霖也不催他，把玩着手里的叶子离他更近，低声询问：“我怎么了？”
随着对方的靠近，眼前昏暗的灯光骤然一黑，阴影强势地把他笼罩在怀里。
你是不是考完试之后就要换班了？
夏思觉很想问出这句话，但是却拉不下脸。再说了，对方去不去那是人家的事，自己有什么权利干涉呢？
心口泛起一阵被强压下的酸意，不知何时，他在发觉到对方要离开自己后有种莫名的烦躁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伤感。
他从刚才开口说出一个字后喉咙里就再也没有发出声音，像是被一块大石头堵着，密不透风的那种。
温如霖敏锐地察觉到自己碰到了那根线，即使细若蛛丝却依旧在寒风中颤抖。
这时候说吗？
不，不行。
时机不对，环境也不对。
目光扫到夏思觉在黑暗中白的发光的脖颈，空荡又脆弱，底下焕发着蓬勃的生机。
他轻叹了口气，终于行动打败了思想，双手僵硬地揽过他的的肩，黑暗中的眼眸晦暗不清，像是在竭力忍耐什么，许久，他出声道：“先走吧，这里太冷了。”
有了他的提醒，夏思觉确实感觉到这里比刚才还要冷，他任凭对方放在自己肩上的手推着自己往前走。
如果是别人，可能早就被他一巴掌呼下去了，但现在……
这种感觉好像也不赖。
只不过心中的酸涩还是没能舒缓。
回到寝室时他突然灵光乍现，觉得自己被寒风冻结的脑子缓慢地开始运转。
为什么他会舍不得温如霖？仅仅只是因为他是自己同桌吗？和他关系好？
那要是这么说的话，徐灿说不定也算，但是当他代入一下，发现好像也没什么感觉，不抵触，不伤感，更没有舍不得。
最后他都不记得自己是怎样洗漱完爬上床的，只记得再反应过来时，寝室里就已经一片漆黑了。
他坐起身环视了一眼，只有他一个人，啊，想起来了，其他人都溜出去逛街打游戏了。
许久后，他拿出手机在百度上打字——对好兄弟的离开舍不得什么原因？
想了想，把兄弟改成了同桌。
一小块巴掌大的屏幕在熄灯后的寝室里亮着光，他大拇指缓慢地一点点向下滑动，看的很仔细很认真。
ai给出的回答说是正常现象，因为你和同桌关系较好，在不知不觉中对对方产生依赖感，你们一起经过了很多美好的回忆，分享了许多事物，时间长了就产生了这种微妙的感情，但是不必担心，这都是正常的。
夏思觉把这段话反复看见十几遍，越看越不对劲，好像并不是这样，但又说不上来什么具体的东西。
他手指继续往下翻，忽然看着一个非常不靠谱的回答，这个在最下面，但他还是看见了，并且在上面停顿了下来。
［那还用说，肯定是喜欢上人家了。对方要是没男女朋友的话干脆凑一块得了呗。］
这一击犹如一颗重磅炸弹一样砸下来，他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心在胸腔内快速有力地跳动。
那团怎么也解不开的线球忽然迎刃而解了，那颗硕大坚硬的石块正在分崩离析。
一瞬间，血液上头，浑身燥热起来，脸烧的发烫。
不可能吧？！
？？？
！！！
自己有女朋友了呀，他慌忙点开微信，看到那个熟悉的头像和名称，聊天界面上还停留在上次。
他们聊的越来越少了。
在意识到这一特点后他感到心虚了起来，这……应该不是真的吧？
恍惚间，他的寝室门被敲响。
应该是他那群室友回来了。
抹了把脸，翻身下去开门。
“你们还知道回……”话说一半就堵住了，那种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
门外赫然站着刚才让他cpu烧爆了的那个人——温如霖。
他心虚地不去看那张脸，吭吭巴巴地说：“你，你怎么现在来了？”
温如霖眼神暗了暗，倚着门框问：“意思是我可以明天来？”
“不，不是。”
他烦躁地抓了把头发，侧开身，自暴自弃地说：“来就来吧。”
温如霖顿了一下，顺势上前，“你室友今晚不回来了。”
“你怎么知道？”夏思觉疑惑地拿起手机解锁，屏幕一亮，还停留在刚才那句话上，他一惊，手慌脚乱地切到微信。
一小片光亮照到他脸上，不自觉地抿唇。
也不知道到底看见没有？
他压下心中的疑虑，找到徐灿的微信发消息问他：“你们今晚不回来了？”
对方信息很快弹出。
［嗯，对。］
［我们逛远了，刚才玩太嗨又忘了时间，现在回去肯定得被逮。］
［噢，对了，我请咱们对门的霖哥和其他不同宿舍的几个哥们帮忙凑个人数，等寝管来查寝的时候就靠他们了！］
夏思觉刚皱着眉打出几个字，还没来得及发出去对方的信息再一次快速弹出。
［放心，不用担心我们，我们三个在一家黑网吧熬一宿，顺便一块儿上分。］
谁他妈担心你？！
虽是这样想，但他还是回了个收到，顺便提醒他别玩太过头，不然明天连你爸爸都不认识。
那边徐灿连甩了一长留的表情包，夏思觉在对方疯狂的信息轰炸中平静地打开消息免打扰，把手机撂到一边。
他想起徐灿的话，除了现在人已经在这儿的温如霖，还有谁？
他用眼神询问对方，温如霖无奈地摊手，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咚咚咚——”
门板被很轻地敲响。
夏思觉开门看清了那两人的面容。
呃……
诡异地沉静了会儿。
那两人再次对照了下门牌号，小声说：“我们是帮灿哥签到的。”
他嘴角抽了抽。
灿哥？
“你们是……高一的？”他侧身也让两人进来。
那两个人点点头。
虽然说徐灿人脉广，校园里结交的都是他的兄弟，但是夏思觉还是不相信他怎么把高一的人拐过来了？毕竟宿舍都不是一栋楼。
还没等他开口询问，那个个头稍微低一点的人说：“我们是一个组织，专门在晚上熄灯后给人代签的，灿哥已经把钱发我了。”
我说呢。
他看着突然到来的三人头疼的要命，“行了，寝管应该快查到咱们这间了，那有两个床位，你们上去躺着就行。”夏思觉提醒道：“别弄脏了。”
“放心吧，干我们这行的都是熟人了，我们的信誉等级一直都很高，绝对不会存在这种现象。”
等到那两人在对面的床上躺下后，他再次把目光转向温如霖。
“至于你……”
他本来想说你去徐灿床上，但话一出口，又打了个弯儿，“你去我床上。”
？
温如霖眉毛微挑，重复道：“去你床上？”
“……嗯。”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救命啊！！！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脱口而出这句话！
现在反悔岂不是很没面子？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哪有收回来的道理！
他硬着头皮，身体僵硬地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床位，“……去啊。”
“行，这可是你说的。”
从身边路过时，他明显能感觉到对方压抑着的笑。
操！
拳头硬了！
原本因为几个人的到来打开的手机灯光，现在被夏思觉全部关上了。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面部在发烫，但不知缘由。
在他出神之际，门再次被敲响。
“查寝。”
来了！
夏思觉今晚第三次在熄灯后打开门，觉得都麻木了。
“老师好。”他还是如好学生般打了招呼。
寝管应了一声，翻看着手里的表格，“王磊？”
“到！”
“彭一博？”
“到！”
“徐灿？”
夏思觉盯着自己的那个床铺，静了几秒，里面传出熟悉的声音。
“在。”
一想到自己床上的是温如霖，他的心脏又快了起来。
“你是夏思觉？”寝管扭头问他。
“对。”
寝管在他们名字前打上勾，点点头，“不错啊，都到齐了，继续保持。”
说罢，他关上了门。
在确认外面没了动静后，三人纷纷翻身下床。
那两个高一的很有江湖气息地给两人抱拳，铿锵有力地说道：“有事还找我们，回见。”
然后，一溜烟就没影了。
“你不走吗？”他看温如霖站在他床位前久久未动。
温如霖一副欲言又止，止欲又言地说了句：“我害怕。”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