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真相
【夏天:那个,睡了吗?】
【温温:还没,怎么了嘛?】
【夏天:没事儿,早点休息,别熬夜,女孩子嘛,对皮肤不好。】
【温温:这都11:23了,你怎么也没睡?】
【夏天:可能是有点儿失眠,马上就睡。】
【夏天:睡觉jpg】
【温温:嗯,那你早点睡。】
温如霖桌子上右边放的是写了一大半的数学试题,左边亮着的手机界面上还显示着与某人的聊天记录。
【夏天:就是……问你个事儿成吗?】又一条信息蹦出来。
除了那两个别班的,同宿舍的还有一个同班的狄欢,他将头探出来。
“大学霸,还学着呢?都十一点多了……哎哎哎,你会不会打啊?啧,你抢我人头干什么?!你别在这杵着当靶子了啊……”
临床上铺从帘子缝里透出点点幽光,时不时还有枪声响起,听似斗争激烈。
【温温:什么事?】
【夏天:嗯……我有一朋友,但他最近就总是遇到麻烦,所以我想……】
【温温:你想帮他是吗?】
【夏天:差不多吧。】
温如霖知道他指的是刘青浦,但现在还不能掉马,便打字——
【温温:你这个朋友我也没有接触过,也不知道他遇到的麻烦是什么,依我来看,如果是他的家事就给他提个醒,然后让他每天保持情绪稳定,如果是有关其他事,能帮就帮点吧。】
的确也算是家事,夏思觉想了一下,觉得自己真不好意思插手。
【夏天:你说的有道理,你真的太聪明了。】
【温温:不客气。(笑脸)】
吴华东和王涛这几天老实多了,都不怎么说话,平时还会给温如霖同学帮些小忙,仿佛改邪归正了一般。
“哎,霖哥,咱们还没微信呢?况且都是一宿舍,你看……”最近总有女生来打听温如霖的联系方式,他们都是同一个宿舍的,到现在告诉别人还没互相加微信,说出来多荒谬,更重要的是,有些人愿意高价来买温如霖的联系方式。
是的,他们动心了。
“嗯,等一下。”温如霖手指在屏幕上点点戳戳,一晃而过的绿色头像从眼前飞过。
吴华东和王涛没看见他是和谁聊的天,看起来心情还不错。
一顿操作后,温如霖把自己的二维码展现给两人,他俩手一伸,顺势加上了他的微信。
温如霖恍然想到夏思觉还没要他微信呢,平时都是用小号和他聊天,他俩做同桌也有一段时间了,对方都没有开口跟他提这事。
是忘了吗?
刘青浦不住校,他家离这挺远的,他爸说要在他学校旁边给他买套房住着,来去都方便,但他婉言拒绝了,说是更想和父母亲住在一起,父母也都稍微上了点年纪,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还是盼望着能和孩子长期呆在一起。
被拒绝后,两人也都尊重孩子的意愿,遂了他的意,想住就住吧,自己也正好有人陪着。
电话响了一阵后,很快被人接起。
“喂?青浦啊,妈今天做了糖醋排骨和红烧鲫鱼,你到哪了?需不需要我去接你?路上慢点注意安全。”电话那头传来满是关怀的声音,一听就是大家闺秀之派。
在电话里更远的地方父亲刘军还时不时唠叨,“你打电话给那臭小子干什么?不去接他,他自己就不知道回来了啊?你甭操着心了。”
刘青浦手握电话,好笑道:“我爸又嘀咕什么呢?”
“你别听你爸瞎说,这电话还是他让我打给你的呢,他呀,刀子嘴豆腐心,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又不是不知道。”
“嗯,我爸我还是了解的,你不用担心,我快到了,马上就能到家。”
“行,我和你爸在家等你。”
“好,那我挂了昂,不用担心我。”刘青浦笑声爽朗,挂了电话,继续加快脚步。
今晚的月色格外凄惨,零零散散地碎了一地。
黑暗中,有个人形的光影晃动,一位女人从阴影里露出脸来,她的样子实在算不上好看,眼尾处爬满历史的褶皱,皮肤失去了年轻的光滑细腻,变的暗沉无光,但如果仔细观察她的眉眼,依稀还能窥见一丝半点往日的那份美丽。
李婷来时明显梳了头,只不过长期没洗的油头,丝丝绺绺的贴着头皮,看起来跟喷了十层发胶似的。
身上穿着普通妇女都有的宽大衣裳,上面还有几朵绽放的牡丹。
刘青浦大脑一片空白,对着越来越近的亲生母亲直发愣。
“儿子,我的好儿子!”女人惊叹中带着哀求。
“你……你瘦了。”女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枯瘦的双手紧紧绞着衣服下摆,一片焦急之色。
刘青浦眼看现在走已经完了,只冷眼看着她:“你还来做什么?我已经给你够多了!”
现在路上几乎没什么人,空空荡荡,冷冷清清的。
“这……”李婷无话可说。
也是,都已经这样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犹豫了几瞬,终于还是表明了目的,她深叹一口气说道:“那个……我知道现在养你的那家人给你了很多钱,我……我想再给你借点儿。”
果然,又是钱。
“不可能!你一次次地开口要钱我哪一次没有给你,你有的已经够多了!”刘青浦有些气息不稳,急冲冲的说。
李婷眼里直往外冒泪,抽噎的说:“那我也是没有办法了,以前的那些钱全部都让他掳去了,我,我……”
听到这,刘青浦紧皱起眉,语气凛冽带着不可置信:“你还没跟他离婚!?你之前怎么答应我的!”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敢。”李婷泪水潺潺,“我一提跟他离婚的事他就打我,有时是皮带,有时是衣服撑子。”
她边说还边撸起袖子给刘青浦看,各种红的紫的鞭痕交错在她细小的胳膊上,有的已经泛青,周边还有结成血珠的疤痕,看起来触目惊心。
她猛地伸手抓住刘青浦的衣袖,哭诉道:“儿子,我求求你了!再帮妈这一次吧!就,就这一次。”
“放手,你不是我妈!我妈还在家里等我回去,让一让!”说着,他就要拉开对方的手。
李婷执着地坚持不松手,用接近绝望的语气说:“儿子,我对不起你,那时候……实在是没法过了,我们养不起你,才……啊啊我对不起你啊……”
“我现在过得很好,也从没怨过你们,如果你还知道我是谁的话,就听我的,跟那个男的离婚!他还是人吗?!这个禽兽不如的家伙!”刘青浦烦躁的想要破口大骂,但迫于场合,到底还是忍住了。
“这种情况持续多久了?”
“啊?”李婷一时没反应过来,愣愣地发出内心的疑问。
刘青浦很有耐心地再次讲清楚,“我说,他什么时候开始打你的?你又是这样过了多长时间?”
他像是会读心术似的,审视着眼前陌生的女人,“说清楚!以前我每次问的时候你都拐弯抹角,这次要是再说不清楚,钱你一分也别想拿到!”
李婷被这严肃的语气吓得一哆嗦,放开了紧拽着衣袖的手。
牙齿打颤,“我……我说。”
李婷战战兢兢,不安地说道:“他……他好久之前就经常打我,在……在把你买”忽地她住了嘴,接着又道:“把你送走的第二年。”
第二年,刘青浦反复咀嚼这三个字。
今年是第十一年。
各种情绪一股脑涌现出来,喉咙发酸,“你,你还好吗?”
他没有问你怎么样了,因为现在再问这些早已为时已晚。
李婷不太明白这虎头虎脑的对话,只应声答道:“还好。”
瘦小的妇女在自己儿子面前是显得格外娇小,身子片薄的像一张,风一吹就散了。
“这次要多少?”许久后,刘青浦淡淡地问。
“不多,就三四万。”女人急忙回答道。
“嗯,我知道了,但是!”他忽然加重了语气,正色道:“我给你之后必须和那个男人离婚!必须!”
李婷刚放松下来的身体瞬间再次绷紧,“这……好,我答应你。”她妥协下来。
但离婚可是两个人的事,户口本一直被他藏起来,自己哪找的到哪?
就算找到了,真的离了婚,她一个形单影只的没半点文化的弱女人又该怎么办?
显然,刘青浦这个年纪并没有考虑到这一方面,信任中夹杂着怀疑将钱转过去了。
那边一到账,李婷连忙鞠躬,嘴里不停念叨:“谢谢!谢谢!”念了一会儿又改为“对不起。”
刘青浦将弱小的李婷扶起来,“我要回家了,你赶紧走吧。”
女人哭的泣不成声,语音发颤:“好孩子,让我最后再看一看。”
李婷不敢伸手抚摸他的脸,只瞪大满是泪的双眼怔怔看着他,像是要将自己儿子最后的形象牢牢焊进脑子,眼神充满爱怜。
刘青浦这样被她盯着,意外地没有催他,更没有推开她,仿佛这样不久后就会后悔似的,他很有耐心地等着女人的行为。
半小时后。
“儿子,回来了啊!”沈舒雨透过厨房磨砂质的玻璃门看见玄关处模糊的黑影。
“嗯。”刘青浦的声音闷闷的,带着些不自知的沙哑,“我爸呢?”
“喏,那呢。”沈舒雨冲远处的沙发努了努嘴,把手放在围裙上擦了擦,说:“赶紧洗手吃饭,做的都是你爱吃的。”
“好——”
刘军看着儿子心不在焉的样子紧皱起眉,手上的报纸也不看了,借着老花镜的镜片细细打量着进门的少年。
刘青浦收拾好坐到餐桌前,看看四周,“妈,你也来吃啊。”
沈舒雨正在把菜一个个端出来,“你先吃,厨房还有点水果,我给你切点儿去。”
刘青浦双手接过餐盘放在桌子上,然后把要去厨房的母亲按在椅子上,给她手中放双筷子,“先吃饭,你说的,水果饭后再吃也不急。”
“行行行。”沈舒雨温情地笑笑,给儿子加了块糖醋排骨,“尝尝,我改良了新配方,这次比上次做的还要好吃。”
刘军一脸威严,“给他夹什么夹?自己没有手吗?”说着,他把碗用和自己截然相反的态度殷勤地往前伸,“舒雨,我也要。”
“……”
刘青浦真的没脸看自己父亲拙劣的演技,半遮着眼将自己碗里的糖醋排骨扒了。
刘军一看就不高兴了,但气氛的确有些尴尬,他不自在地轻咳一声,语气也没有了往日的威严庄重,说:“咳,行了,吃饭。”
“哈哈哈——”沈舒雨不禁笑起来,缓和了这令人脚趾抓地的尴尬场面,“好好好,也给你夹一块儿。”
局面已无挽回之地,刘军只得把还没完全收回来的瓷碗有些机械地往前伸了伸。
一大块色泽鲜艳的排骨落入碗中,深红的酱汁有些溅到了碗侧。
沈舒雨很喜欢厨艺,平时的一日三餐也都是她给包揽,刘军一开始想给她雇个保姆帮一下她,但她始终不允,说是外面的人她不放心,还是自己动手来的愉悦。
就这样,一家人吃完了漫长又欢乐的晚饭。
“青浦啊,你来我书房一下。”刘军背着手先行上了楼。
“哦,好的。”刘青浦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应道。
沈舒雨刚刚切完水果,拿着果盘递给他说:“你拿着给你爸送点儿。”
刘青浦点点头,拿着刚切好的水果也上了楼。
吱呀——
门被从外推开,刘青浦把果盘放到一旁的茶桌上。
“怎么了?”他问。
刘军摘下眼镜,露出布满沟壑的双眼,眼角的细小皱纹一直蔓延耳朵上方有些银白的头发中,刘青浦忽然觉得,他高大的父亲有些苍老。
“最近有遇到什么事吗?”刘军一上来就简明扼要。
刘青浦心里咯噔一下。
就知道瞒不住,早在李婷第一次来找他之后刘军就有所察觉到他的不对劲。
“也没有。”他当然不能把这些事给供出来,一出声就否决了。
刘军看他这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最终还是没有拆穿他,只旁敲侧击地提醒:“那行吧,记住,有什么自己解决不了的事情别硬撑能。我这身子骨还算硬实,也能帮你一把。”
“……嗯”
刘青浦喉咙有种说不出来的哽咽,像是被一块粗糙的大石块堵着,又酸又涩。
“你从六岁就开始跟着我们,从这些年的相处我们都能感觉到互相的亲情,舒雨不能生育,她就把你看做她的亲生儿子,我亦如此。”刘军很少说这种亲情又肉麻的话,但很快,这种感觉就被一种莫名的情绪所掩盖。
“我们是你最坚实的后盾,无论你需要我们做什么,只要一声令下,我们就会成为你最锋利的武器。他说的是那么的掷地有声,仿佛声声枪响回荡在耳廓。
刘青浦垂头盯着自己的鞋尖,隐匿着自己泛红的双眼皮,“嗯,我知道。”他说。
窗外的夜风呼呼的刮,如鬼似神,哀嚎的呼啸盘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