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白蜘蛛的夙愿
驻守柳南街的禁军在雷光和火焰中四散奔逃，火势汹涌，无人敢进去救人。
金肃拖着鼠女冲了出来，捡回一条命。
丞相在外面等候多时，一看到金肃便冲上去大骂：“混账！怎么回事，让你看着那个五殿下，为什么还会起火？”
金肃说：“狗屁五殿下，那个家伙和妖女是一伙的，他们联合起来耍我们玩。”他把鼠女抓过来，“这孩子能给我作证，我们亲眼所见，亲耳所听，那家伙根本就是个骗子。”
丞相被鼠女的脸吓了一跳，但还是装作镇定，将人抓了过来，“那就你跟我去面见君上。”然后又冲着金肃喊：“让你的人灭火！”
在这声怒吼中，鼠女终于清醒过来，她回头看向熊熊的火焰，顿时流下眼泪，想要挣脱丞相的手。
“你别想跑，见了君上把里面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说清楚。”
鼠女哭喊：“我娘在里面，我要救我娘，放开我。”
他不屑的骂道：“贱命一条，看你这样，你娘不过是个妓女，烧死算了。”
鼠女如遭雷击一般，用尽所有的力气狠狠咬了他一口，在他松手的一瞬间，鼠女跑进了柳南街中。
丞相在身后骂道：“臭老鼠，你找死啊。”
她不顾一切的往前冲，在这条她生活了六年的街上，火焰如猛兽般吞噬着一切，这里从来没有如此可怕过。
那条长长的斜坡，那片矮屋，她的家在那里，她唯一的亲人在那里。阿财和阿贵迎面逃了出来，他们看到了鼠女，想要拦住她。
鼠女大声的怒吼：“滚开！”
他们没想到鼠女敢这样大喊，二人愣了一下，以为看错了。鼠女穿过他们，继续跑，一刻不停的跑，向着火焰更汹涌处跑。她终于看到了那条长坡，快步冲下去，可脚下不稳，整个人滚了好几圈才停下，她再次爬起来，跑回了家里，浓烟在这里凝固。
鼠女不敢停下，她冲进去，在最熟悉不过的位置摸到了娘亲，她抓住草席子的边角，将彩娘往外拖。
彩娘仿佛沉沉的睡着，一动不动。烟雾钻进她的鼻腔，刺激着她的记忆。
那一年是冬月，孩子刚出生不久，彩娘抱着孩子坐在火盆边，她在饥饿和疲倦中慢慢睡着了，直到一声哭喊将她惊醒。孩子的脸摔到了火盆上，留下了永远不会消失的烙印。
她再也不敢面对那个孩子了。
彩娘觉得也许是自己快要死了，才终于将这些都记了起来。
她感受到了那个孩子，“霞……”
鼠女没有听见她虚弱的声音，只是用尽全力拖着彩娘逃离。
“霞，对不起……”她的眼泪止不住的流。
“娘，你别怕，我救你出去。”鼠女拖着彩娘上了斜坡，每走一步都更重几分。
“娘没有照顾好你……”
“娘，你在喊我吗？”
“霞……”她的眼泪流干了，话也说尽了。
长长的旗杆被火焰烧断，朝着斜坡砸了下来。
鼠女本能的转过身，紧紧抱住彩娘。
砰——剑光飞过，有个人冲过来，背上了彩娘和鼠女，逃离火海。
文佑和李方星扶着老鸨冲了出来，身后的大火人力已经无法挽回了,他停下来，看向柳南街。
火焰、浓烟、惨叫和灰烬在这里相融、扩散，吞噬一切。以柳南街为中心，更多的街道被火焰触及，一场无休无止的毁灭开始了。
禁军组织灭火，但收效甚微，加上冬月大风天，火乘风势，已经向王宫蔓延。
火灾引发的恐慌像瘟疫一样传播开来，人们只顾着逃跑，无力拯救其他遇难者。
李方星摘下葫芦坠子，哀求一般的说：“既然你连妖怪都能收服，能不能也将这里的大火收了……”
葫芦没有任何动静。
也许是因为烟雾的刺激，也许是因为灼热的高温，李方星流下一滴眼泪，落在了葫芦上。原本毫无反应的葫芦颤动了起来，瞬间爆发出一股强劲的能量，冲入云霄，风云变幻，乌云滚滚，转眼间，下起了暴雨。
李方星惊讶的伸出手，“海妖的力量……”
慈月神社，罗音落在了神社的庭院中，无数被异象迷惑的人争先恐后的冲进神殿，而白蜘蛛留在了神殿前的阶梯上，八颗玉石般的眼睛盯着罗音。
她挥剑冲上前去，和白蜘蛛打了起来，一人一妖的交锋，在暴雨中像两道闪电，凶悍非常。
罗音的剑随着她的动作不断变化形状，刚柔并济，可那蜘蛛妖怪也能控制强韧的蛛丝，织就一张张大网，限制罗音的动作，双方陷入缠斗中，一时难舍难分。
长阶后的神殿中，传出阵阵凄厉的哀嚎，人们不断的涌进去，早已失去神志，拖延的越久，死的人越多，罗音想要尽快越过白蜘蛛。
她将长剑插入地面，地下传来震颤，一条又一条的树根像柱子一样打出来，制造囚笼将白蜘蛛困住，白蜘蛛想逃出去，可慢了一步，比蛛丝更加强韧的藤蔓缠住了它，树根开始扭曲收缩，要将它绞死。
罗音飞身跃出，直奔神殿而去。
“罗姑娘——”一声哀求无比清晰的传进她耳中。
她停下了，转过身，一张熟悉、美丽憔悴的脸望着她。
“玉……”红楼的花魁，玉雅的脸，她——是妖怪。
雨水打湿二人的脸庞，也许有人流泪了，玉雅哀求着：“罗姑娘，救救我。”
罗音的手在颤抖，她的脑海中还是玉雅昨夜伤心哭诉的画面，可现在，那张脸和丑陋的妖怪融为一体，杀了她，还是放过……
“罗姑娘，你说过要带我离开这里，救救我。”她悲伤的说着。
罗音记得自己的承诺，她解除了藤蔓，再次转身，却挪不动步子。
白色的蛛网不知何时蔓延到她的脚下，这次是她被捕获了。
一根根蛛丝喷射向罗音，她的剑却无法斩断，越来越多的蛛丝缠住了她，寸步难行。
“为什么……”
玉雅的脸上已经没有了任何悲伤的痕迹，冷漠、麻木的看着她，“你不能破坏这一切。”
“为什么要做这些事？”
她变回人形，像一个柔弱的女人一样，缓步走向她，“也许，是为了所谓的神力吧。”
暴雨中，二人看不清彼此的神情。
“就为了一株早已不存在的药草，要千万人的性命，凭什么？”
“因为，做的到吧……几百年的谋划，就为了这一刻，他倾尽一生的夙愿就要实现，谁也不能改变。”
“他的夙愿，那你呢？你也想得到神草的力量？”
“也许吧……我已经分不清那是他的夙愿还是我的呢。”玉雅走近她，伸出手，“罗姑娘，在你眼中人命或许可贵，可在别人眼中不是，王家贵族值千金，平民百姓如蝼蚁，而柳南街的人……比蝼蚁更低贱，这就是人世的道理，人人皆知。”
“……”
“弱者存在的意义，就是成为强者践踏的阶梯。你这样强大的人，又踩在了多少人的尸体上呢？”
罗音瞪大了双眼，仿佛一道雷电击穿了她。
“不论人、妖，皆为一己私情而活。所以，不要去，在那座神殿中，你会死的。”
一个墨玉棋盘飞来，将玉雅打退，临空掌门赶来了。
他破开蛛丝，“没事吧？”
罗音回过神来，再次转身登上长阶，前往神殿。
玉雅显出原形，喷吐蛛丝，被临空拦下，为了让罗音进入神殿救人，他只好先降服白蜘蛛。
神殿焕发耀眼的光芒，在暴雨中像一尊真正的威严大神。
罗音并不畏惧这光芒，径直走进神殿中……
一层又一层的烛火向上攀升，焰火被穹顶的金盘吸收，投下一束璀璨的金光，将中央的祭台完全包裹，人群被浓郁的香气吸引，争先恐后的爬向祭台，在接触到金光的瞬间发出痛苦、刺耳的嘶吼，肉身像花草一样枯萎，无数白蜘蛛从枯萎的尸体中钻出，爬向祭台中心。
所有死亡的中心，一株白骨般的植物摇曳生长，每一个人，每一只虫子都成为它的养分。
花——快要盛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