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山崩地陷
吴老汉背着空掉的背篓，顶着破草帽深一脚浅一脚地踏在官道上。
背后忽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他头也没回，惯性地飞快让到道旁。
一匹健壮的枣红马驮着一个护卫打扮的青年飞驰而过，马蹄重重踏进一个浅水坑中，顿时泥浆飞溅，糊了吴老汉一脸。
他“呸呸”两声吐掉溅进嘴里的淤泥，小小声骂了句：“冲这么快赶着去投胎啊。”
手捂了捂胸口位置的鼓包，吴老汉心情好了些。
他今天卖货挣的钱给女儿买了对细铜镯子，过些时日女儿出嫁正好能戴上。
心里正美滋滋想着，吴老汉忽然听见一连串沉重的闷响，大地一阵猛烈的摇晃，将他晃得重心不稳，脚一滑就摔在了泥地里。
匆忙伸手抓住从怀里摔出来的布包，吴老汉惊魂未定地抬头，只见前方半座山头都垮了，埋住了路。
而之前溅他一脸泥的那匹枣红马正挣扎着站起，发出嘶鸣声。
不见原本骑在马背上的人。
“山、山崩了！山崩了！”
和吴老汉一样避到路边的人当中有谁喊了一嗓子，接着更多的声音加入进来，都带着无法掩饰的惊恐。
这条路吴老汉来回走过无数次。
被崩落的山土埋住的这段路再往前些，有一座破破烂烂的石桥，他家就在离石桥不远的地方。
现在视线被山土遮挡，无论是石桥还是石桥附近的草房都看不见了。
“啊……啊……”
吴老汉颤抖着甩开背篓站起来，就要往山崩的方向冲。旁边有好心人一把拽住了他，大声喊道：“你不要命了？！万一一会儿还有土石掉下来……”
好心人话音未落，又是窸窸窣窣一阵响，山土裹着稀疏倾倒的树木再度滑下，那匹本来在原地徘徊的枣红马只能喷着气又退开一段。
又有后来者口中嘀咕：“神了，真神了，之前听说聆天观的一个道长算出前方的桥可能会出事，有位贵人让赶路的都停一下。我没听，悄悄溜了……天爷，要不是那位贵人的护卫略拦了一阵，我和我这骡子搞不好就……”
“贵人？”
“是啊，远看着是个半大姑娘，带了几十个护卫呢，也不知是哪个大官的家眷。说是怕前面的桥受不住他们车队的辎重，让大伙留下准备帮忙加固桥身。我想着自己也不缺那点工钱，怕耽误行程就没听。”
其他人听完啧啧感叹。
山崩路陷固然会耽误他们的行程，但人活着比什么都强，所以众人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反而不怎么着急。
至于刚才走在前面，已经被山土埋了的，那是没法救了，认命就是。
有信佛的开始拈着佛珠念经。
吴老头甩开拉住自己的好心人，仍要往前走。
“哎！你这老伯怎么不听劝呢？都说危险了！”
“我家……我家在前面，我家里还有人，我得回去看看啊！”
听见吴老头的大喊，周围人面面相觑。
有那嘴贱的悄声道：“就在前面的话，那不是给埋了？即使一时半会儿没死，你这老身板还能挖得动山土？”
吴老头如遭雷击。
他茫然看向周围，每个与他目光交接的人都默默撇开了脸。
最终他目光停在还在徘徊着用前蹄刨地的枣红马身上。
-
“小戚这去得也太久了，不会出了事吧？”
“不要乌鸦嘴！道长说的桥还不知道离此处多远，再说路不好，小戚跑得慢些也正常。”
“唉，早知如此，在前头城里的时候就该找人买张地图……”
“谁敢私制地图贩卖啊？你小子真是净说胡话。”
“嘘！马蹄声，应该是小戚回来了吧？！”
本来议论纷纷的众侍卫们都停下言语，齐齐看向马蹄声传来的方向。
暮色残光中，枣红马甩着头颅，不太情愿地跑向营地，其背上则歪歪斜斜挂着个憔悴的老人，老人一双手死命抱着马脖子，随时都要摔下地的模样。
唰！
见来者不是自己的同伴，侍卫们不约而同拔出了刀。
-
“出事了？”桑无争放下手中热汤，看向侍卫队长。
对方侧身让出一个被两名侍卫架在中间的吴老头，答道：“此人说，他亲眼看见小戚被山崩埋了，这才骑着小戚的马赶来报信。”
吴老头身上的衣裳有多处破洞沾着血和泥，都是他为了爬到马背上摔出的代价。
看出桑无争就是之前有人提到的“贵人”，他本来虚弱的身体忽然被注入了一股力量，让他猛地甩开架住自己的人，上前几步跪倒道：“这位娘子，求你救救老朽的女儿！山土或许还没埋没我家，还有救的！”
“扶他起来。”桑无争立刻下了决定。“吴队长，你派一队人去看看情况。那位先行探路的，是否还能……但务必要小心，若夜间来不及施救……”
“我能一起去吗？”观鱼从一旁凑过来。“说不定能帮到忙。”
他脸上惯常带的浅笑没了，眼神凝重。
今日若不是观鱼临时“卜卦”，以车队的行进速度，此时被埋的可就不止一人了。
桑无争自然没理由反对。
等到重新选出的一队人马跟着吴老头离开，桑无争也没了用晚饭的胃口，索性走出马车透透气。
刚才吴老头闹出的动静大，留在此处的百姓都知道了前方山崩的事，此时见了桑无争，纷纷隔空向她行礼致谢。
桑无争在人群中看到了观林,有些意外他竟没跟观鱼同去。
“贫道不善卜算勘测，倒是会些医术，所以留下以备不时之需。”
被桑无争叫来跟前询问，观林谦虚说着，还给她展示了一下自己随身带着的针灸包。
桑无争车队里也有大夫随行，不过并非御医，而是她自己从民间雇来以防万一的。新派出的这队人之后要是能救些伤者回来，只一个大夫恐怕不顶用，多一个观林是好事。
“道长若有需要的药材，可以告诉辛琳。另外……”桑无争道出自己的疑问。“我看观鱼似乎对山崩之事格外敏锐在意，其中可有什么缘由？”
观林露出惊讶的表情，随后有些苦恼地回答：“此事跟师弟的身世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