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有何能耐?
“小道在算,公主何时得空理会我。”一边说,观鱼一边拈起一枚刚从龟壳中摇出来的铜钱,笑道:“正巧出结果。”
桑无争不屑:“反正旁人也看不懂你卜出来的东西,你大可胡诌一通。”
观鱼为自己喊冤:“出家人不打诳语,再说还有我师兄在,公主不信,让他来解卦就是。”
注意到周围众人都将目光投向自己,观林额头滴汗,匆匆站起道:“小道忽然想起早上还没喂过马,须得去马厩看一眼,免得误事。”
他一拱手,灵活闪过观鱼抓来的手,忙不迭往马厩方向逃去。
已经先开了口,桑无争也不再坚持无视观鱼,指了离自己近些的位置道:“解卦之事就罢了,既然暂时走不成,道长不如陪我聊上几句打发时间。”
头一回被她称“道长”,观鱼还有些不适应。
不过视线扫过陪侍在侧的众人,他明白了对方的顾虑,于是也端正了态度,规规矩矩坐到指定的位子上。
“道长这次北上准备去往何处?”
“尚未决定。”
“这般随便吗?”
“修道人嘛,随缘。”见对方不太相信的样子,观鱼坦诚道:“不瞒公主,小道与师兄也是昨日早晨听闻您奉旨去祖陵为西疆祈福之事,所以临时起意往北走的。”
桑无争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答案。
虽接触不多,她已知道观鱼是个和修道者们的“出尘”扯不上太大关系的狡猾之人,只要能得好处,对方那张嘴是什么话都能说的。
但常年在宫中察言观色练出来的本事,也让她能判断观鱼现在说的都是实话,并非为了和自己拉近关系。
“……为何?”
“觉得是天意吧,那么刚好听到了。”
闻言,桑无争正想说这人说话实在没个谱之际,又听观鱼补充道——
“公主小小年纪愿意为了苍生远离京都,到全然陌生的北地去,小道也想尽一份力,至少看着您平安抵达。”
他说这些话时双眼一直看着桑无争。
黑白分明的清澈眼睛里没有以往的戏谑、试探,仅是诚意。
碍于人多眼杂,观鱼没有言明,但桑无争领会了对方这是在向自己道谢——谢她没有将他那日在胭脂铺的话当做故事听完便罢,而是真的尽力做了点能改变局面的事。
他却不知道,若非后来一事接着一事,逼得她必须行动,她本来是不准备管的。
她在做一切的时候,几乎没想过他口中的“苍生”,只是打着这面大旗为自己谋一线不被人掌控的出路罢了。
所以,从动机而言,她当不得这样的谢。
压下心中蓦然升起的自厌情绪,桑无争嘴上不饶人地说:“我身边有这么多侍女护卫,道长又能做到什么他们做不到的事呢?”
观鱼怔住。
他刚才一番话发自肺腑,并无讨好的心思。可一般人听了,多少会有些触动吧?五公主倒是不客气,直接考起他的本事来了。
“……占卜吉凶,提醒出行禁忌,观天象变化?”
撇开风水堪舆,驱邪问灵之类不太适合当下场景的,观鱼勉强从自己所学的东西中翻出部分用得上的。
按说这些本事以他现在未及弱冠的年纪,挺值得夸耀了。
可看到五公主听着听着开始挑眉的神情,他居然有点心虚。
观鱼目光回避地瞥向别处,恰好看见一名侍女手上捧着的双陆棋盘。他脱口而出:“还能传您双陆稳赢的法子。”
桑无争原本只想要刁难一下观鱼,现在却真来了兴趣,也不计较这和护送自己的事压根不相关了。
她示意侍女把棋盘拿过来。
“教我。”
及至侍卫队长宣布重新出发时,桑无争玩得还有些意犹未尽,若非不便把观鱼叫到自己的马车里,她能继续和对方玩一路。
骰子虽然已经收起来了,桑无争的手指却还忍不住偶尔翻动一下。
看见她的动作,辛琳笑着说:“没想到观鱼道长那么擅长掷骰子,婢子方才在一旁看着,觉得就像骰子也有了灵性似的,他说几点就是几点。”
桑无争不觉得是什么“骰子通灵性”,她道:“以前桑季曾有一段时间沉迷赌博,被王昭仪亲手拿竹条抽。她骂说,常年浸淫赌术的人有的是法子收拾他那样的傻子。”
这是还被迫寄居在春澜殿时发生的事了。
王昭仪对她那两个宝贝儿子素来有求必应,纵容无度,唯独抓到桑季赌博的那次翻了脸,全然不顾自身形象,把桑季抽得卧床休养了几天。
这给桑无争留下了格外深刻的印象。
直到后来她和宁婕妤搬回了梧桐居,才从一位新调过来的女官口中得知,王昭仪的大哥就是因为戒不掉赌瘾,莫名其妙横死街头的。
即便王昭仪去御前哭求皇帝派人查办此事,最终也只是抓了几个无赖地痞斩首了事。
桑无争没把这些内幕也说给辛琳听,但后者也领会了她的意思是观鱼精通赌术。
“啊,这、这……可观鱼道长是聆天观观主的弟子啊,他……”
见辛琳颇有些幻灭的样子,桑无争有些好笑:“我并不觉得他是那种常年在赌坊混迹的人啊,只是说,比起认为他给骰子开了灵智,这不过是熟能生巧的技艺罢了。否则,他也不敢随便把师门的本事传给我。”
辛琳这才安心:“是婢子想偏了。不过道长他们经常游历天南地北,三教九流的人都要接触,会点杂术也是正常。”
桑无争点点头,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只是她算了算,观鱼只比自己大两三岁,获准下山游历也就这一两年的事,恐怕没机会练就今天展露的出千手艺。这也许是他更早的时候就会了的……
她忽然有些好奇观鱼的身世了。
车队之后配合着天气走走停停,一路偶有些小麻烦都很快就得到解决。
不知不觉间过了近一月。
这日,已经习惯颠簸的桑无争正在车厢里和辛琳调香,侍卫队长却策马过来报告:“公主,那位观鱼道长说经他卜算,今日不宜继续走了,建议原地扎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