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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选择性坦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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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娘?”

    始丰帝刚服下聆天观进献的养身丹药,正慵懒倚在龙榻休憩,忽然听郑橫进来禀报,不由露出思索的神情。

    他截止目前有十三个孩子,而平时没事会主动往他跟前凑的,也就柳皇后的一双儿女。他专宠柳皇后的那些年,也是他看着二皇子、三公主一日日长大的岁月。

    这使得二皇子和三公主对他的态度更偏向于父亲而非天子,连带始丰帝对这双儿女也更偏爱一些。

    至于其他子女……始丰帝接触得多的仅太子、大公主和近年常被王昭仪抱来的七皇子罢了。

    不过说五公主,始丰帝是有较深印象的。

    两年多前凤栖殿遗址的一番谈话,让他记住了自己有一个聪敏的女儿,且对方长了双几乎与他一样的眼睛。

    那时他欣赏她的勇气与应变的能力,所以为她解了困。

    后来她搬回梧桐居,除了有机会就往宫外跑外,再没有做任何明显逾矩之事,始丰帝也便渐渐不再关注其行动。

    时隔两年多,五娘又有了动静,而且这次是主动找上来。

    “真是稀罕,宣她进来吧。”

    郑橫眼角余光窥见始丰帝脸上没有被打扰的不快,还带了几分兴味,顿时也明白了自己该以怎样的态度对待五公主,于是弯着腰缓缓退了出去。

    -

    “让公主久候了,请随老奴入殿。”

    眼见郑橫亲自走出来迎接自己,桑无争也礼貌地对对方点点头道:“有劳郑公公。”

    她没有多余去问打听皇帝的状态,只需看郑橫待自己的态度,就知道至少皇帝并不排斥自己的求见。

    这表示这第一步是成功迈出了。

    “两年多前匆匆一面,不想公主还能记得老奴。”

    桑无争本是安静走着,骤然听见身侧郑橫这般说,她想了想道:“圣上身边的人,我也仅知晓公公的名字。”

    她没有说诸如“公公是御前红人”之类吹捧的话,因为她确实不清楚皇帝身边的几个随侍太监究竟谁权势最大,胡乱奉承,若是说错了反而会惹麻烦。

    但她一个“仅”字似乎说进了郑橫心里,对方含蓄地对她笑了笑,给了个提示:“西疆战事有进展,圣上今日总算也能松快些了。”

    明白对方这是告诉自己皇帝心情不错,桑无争也笑道:“辛苦郑公公相迎。”

    她借着在殿前整理仪容的机会,取下自己身上挂的打赏用的小荷包,悄然塞给郑橫。

    按例,她作为女儿和臣子,没资格赏伺候皇帝的太监。但她也知道,这些太监都爱财,少有例外的。

    郑橫果然收下了。

    桑无争这才说着“圣上,儿臣无争到了”的话,步入殿中。

    殿内萦绕熏香与另一股药香混合的淡淡香味,始丰帝穿着暗褐色的绸制常服,盘腿坐在龙榻上。

    他猫似的眼睛微眯,在桑无争走进来时便已盯住她。

    两年多往返宫内宫外的见闻练大了桑无争的胆量,她没像上次单独见皇帝时那般惶恐慌张,而是带着恰到好处的紧张,端正行了礼。

    始丰帝抬手指向斜对龙榻的一张圆凳:“坐。”

    桑无争却未听命,她轻捋裙摆,跪了下去。

    “儿臣接下来要说的话恐怕会惹圣上不悦,故不敢落座。”

    殿内所有的声音仿佛都在这一刻消失了,桑无争两手交叠抵在额前,一动不动地跪伏在地上。

    她自今日得知天河公主的事迹后,便一直在思考自己要如何提出守祖陵的事。

    不能显得想要借此邀功受赏,所图表现得太明白,或许反而会因年纪不大,心机却太深而招厌弃。

    在桑无争成长的整个过程中,周遭所有的人都在直接间接地告诉她,女子有野心是错的。

    所以必须藏起来,藏得比男子更深。

    既不能表现得是想要好名声,想邀功……那,能否让此事变成一个“惩罚”呢?哪怕内部牵涉的人都知道是惩罚,只要对外表现得像嘉奖,就不会连累到她的母亲宁婕妤。

    而且也能达成她离开京都,去北边避几年风波的目的。

    要受罚,那当然就要犯错。

    桑无争是听到郑橫提醒自己,皇帝因为西疆捷报心情不错时才最终定下自己要犯什么错。

    她要直言进谏!

    这样就算是错,也是为国、为君、为民所犯的,日后可以被原谅与理解的错。

    “你要说什么?”

    始丰帝轻松的声音打破殿内寂静。

    尽管桑无争已经先预告了自己会说不中听的话,但他似乎并未太放在心上。或许在他看来,一个才十三岁不到的女儿家能闯的祸太有限了,根本犯不着为此动怒。

    桑无争抿了抿干燥的嘴唇,一字一顿地说:“西疆战事……恐、有、不、利。”

    当啷!

    一名宫女被桑无争的话语惊吓,不慎摔了手中的茶盏。

    她连出声求饶都不敢,当场无声地瘫跪在地。

    “都下去。”始丰帝淡淡吩咐。

    其他在殿内伺候的人赶紧架起这闯祸的宫女,沉默而迅速地退出去,从外部合上殿门。

    夕阳余晖被厚重的殿门阻隔,殿内又还没开始点灯,骤暗的光线让桑无争觉得自己像是要被某种无形无质的可怕存在吞噬了一般。

    “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知道。”

    “你的结论由何而来?”

    发现皇帝两次问话都没有明确说禁止自己议政,桑无争反倒镇定了些许。她道:“儿臣前日出宫巡视自己名下的商铺,偶遇聆天观的两名道士。他们自称刚从西疆归来……”

    自己所说的事很重要,皇帝必然不会听信一面之词,而是会多方查证。

    无论是观鱼师兄弟、陪她出宫的侍卫们,还是看到她昨日去东宫的宫人,都不可能为她遮掩。

    所以桑无争没有自作聪明地编造行程。

    她只是改了一处事实:“儿臣昨日本想将自己所闻之事告知太子殿下,由他上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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