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可怜
朝中几股势力拉扯数日，最终定下由胡惊风大将军为主帅，中秋节后正式出征西疆蛮族。
三公主与胡六郎的定亲也顺利完成了。
只是这一切与桑无争关系不大，她近来除了为中秋宫宴做准备之外，便是和四公主一起对着从先生那儿借来的山河图研究西疆的地势。
“……一马平川的地形确实难以防卫。若是那三座城没丢，城与城之间连成防线互相援护，倒也稳妥。”桑无争手上拿着册史书，与山河图对照着。
四公主则指向被蛮族所占的其中一座城池：“此地少雨，若断了水源，或许也能逼降呢？”
“我记得这座城中有地下的蓄水处。”
她们正自得其乐，五皇子桑季从旁路过，故意碰掉了山河图，还嗤笑了声：“纸上谈兵，妇人之见。”
他上回书箱被桑无争塞满蜈蚣蝎子之类虫子，开箱时直接被吓病了，成为适龄的皇子皇女中唯一一个没去成聆天观的。
因此缓过劲来后，又开始找桑无争麻烦，试图给自己找回点场子。
桑无争白了桑季一眼，弯腰捡拾山河图时，借着阔袖遮掩，将桑季为了学人扮风雅特意做得很长的香囊流苏系到桌腿上。
接着她对四公主道：“四姐，此处蚊虫声嗡嗡不绝，很是扰人，咱们换个地方。”
四公主跟桑无争交好，自然是帮着她的，所以点点头便跟上。
“等——哎哟！”
听见身后传来绊倒的声音，桑无争心情霎时间就好了，与四公主相视一笑。也是此时，她注意到有个在闻知阁这儿当差的小太监偷偷站在墙角向自己揖手。
她稍作思索，借口要躲桑季，暂时与四公主分开。
眼角余光看见那探头探脑的小太监果然循着自己的方向靠过来了。
“何事？”
“五公主，太子殿下的传信。”借着院中假山的遮掩，小太监迅速从衣袖中抽出一封书信呈上。
桑无争刚接下，小太监又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退开了。
手中的信封材质略微粗糙，不像太子会用的。桑无争拆开一看，里面原来是白芍写的信。
首先是向她禀告在外经营产业的近况。
这方面因为有太子派的人配合，桑无争根本就没操过心，事实也如她所料般顺利。
其次则是宁家的事。
宁家的田地今年遭了虫灾，收成不好，据说正盘算把宅子的一部分赁给秋闱的考生补贴家用。
屋漏偏逢连夜雨，宁家大爷不知怎么的从西南区域跑去了西疆，正好碰上西边的蛮族劫掠，断了音讯。白芍信末说，她已擅自做主找了经常往来西疆的镖师帮忙打听宁家大爷的消息。
桑无争拿着书信的手一紧，发现后面还有两页纸。
其中一页竟是白芍的卖身契。
放白芍出宫之时，为表对其信任，桑无争并未要求她签下这样的东西。现在这卖身契出现得突兀，想来若不是白芍自己表忠心，那多半便是太子的手笔了。
另一页纸薄如蝉翼，还带着熏香的味道，显然是太子加塞进来的。
纸上内容倒也没什么重要，只是告知桑无争，日后她与东宫方面的联络，均由方才那个小太监经手。
桑无争小心收好书信，趁着先生还没回来，匆匆写了回信交给那个神出鬼没的小太监。
当初她与宁婕妤攒下来的那些银子，跟太子给的商铺根本无法相比。既如此，不如就给宁家解燃眉之急，也算是中秋佳节的赠礼了。
当晚见宁婕妤时，桑无争只挑好的说，隐去了大舅失踪之事。
眨眼到了中秋宫宴。
与往年不同，今年的宫宴不光宴请了朝中官员及其夫人，还多了不少官家小姐。
上一回宫中这么热闹，还是贞仁皇后举办游园会，方便适龄的贵族男女彼此相看的那次。莫非柳皇后也想效仿贞仁皇后当初的做法？
不过今年的宫宴并未邀请多少年轻男子……或者，是皇帝想进新人了？
有这种猜想的显然不止一两家，所以到场的闺秀们大多打扮得格外精心。
桑无争一下见到这么多漂亮的姐姐争奇斗艳，也觉得赏心悦目——反正她的阿娘早就不争了，宫中进不进新人，于她们都没什么影响。
只是欣赏美人的过程中，桑无争注意到总有宫女手持细长的折子藏在灯影中记录着什么。
这做派……可就不太像要选人入宫了。
“可怜。”
耳朵忽然捕捉到一声轻叹，桑无争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转头去看声音来源处，三公主也和她刚才一般，在默默看着那些期待能得到一个机会的年轻女子们。
而且她眼中难得的浮现几分怜悯。
三姐竟然在可怜这些官家小姐，为何？
以桑无争对三公主的了解，后者是平等地厌恶着所有可能跟柳皇后分宠的嫔妃，她的脑子里可不会有那种“这些女子进了宫多半也是用一辈子换皇帝一时新鲜，实在可怜”的想法。
除非……这次参宴的少女们，并非选来充掖后宫的，而是有别的“用处”。
再一琢磨近来前朝后宫最重要的事是什么，桑无争恍然明白了三公主的感叹从何而来。
这些少女当中，大约会选几个合适的以备战后和亲之用。
一旦被选中，至少也会受封为郡主，而代价则是从此远离父母亲人，嫁去那关外苦寒之地，与言语都未必相通的蛮族共度余生，至死不得返回。
所以可怜。
桑无争顿时也没了灯下赏美人的心思。
让永朝众人没想到的是，这场原以为半年左右就能结束的征西之战，持续的时间却远比预料的要长得多，一直持续了两年有余，仍未见结束的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