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宠废了
柳皇后正在听内务司的掌事们汇报中秋宫宴的筹备进度，听见三公主的叫嚷，她眼皮也没抬一下，只示意受惊之下停住言语的那名掌事继续。
“阿娘！”三公主跺脚。
“一旁待着，我尚有正事处理。”
三公主心中委屈，到底不敢违背母亲的意思，只得坐到一侧的椅子上等待。期间她一双眼直勾勾盯着掌事们，一边无声催促她们快些完事，一边回想早上听到的噩耗。
胡大将军请求出征西疆，而且要把他几个年岁适合的儿子都带去战场上长见识！
这位大将军的军功离正三品仅一步之遥，三公主知道他主动请缨是为了这难得的开战机会。可他要自己要冒险，干嘛把儿子们也都带上啊？胡六郎年岁与她相差无几，今年顶多也就十六岁吧？
柳皇后出身高门士族，其父曾任先帝的丞相，门下的优秀文官无数，与将门出身的贞仁皇后恰恰相反。
当年双方不合，除却为感情拈酸吃醋的因素，更包含了文武官员集团的对抗。
受此影响，三公主自幼来往的玩伴也都是书香世家的公子小姐，甚少接触武将之后，所以她并不清楚，若非永朝近二十年很少开战，很多武将后人其实十一二岁的年纪就该跟着长辈磨炼了。
她今日听宫女议论，才知道武将们挣的是刀口舔血的功勋，稍有不慎就会把自己搭进去。
“……先帝的十公主当年嫁给一位少将军，新婚才两月，对方便战死沙场。先帝为表皇家对那位少将军的悼念与关怀，哪怕十公主与他之间并无子女，也不许十公主改嫁呢。”
“唉，这次烽火一燃，不知道又要耽误多少春闺少女。”
“说这些做什么，左右与咱们又没什么关系，咱们这辈子呀……过得好还是坏，差不多都在这宫中了。”
那几个摘花的宫女并未察觉三公主就在她们身后不远处。
但她们说的话，却像针一般一字一句扎进了三公主心里。
三公主至今没见过那位胡六郎，只是听闺中密友说起过对方在前不久权贵子弟们组织的秋狩中技压众人拔了头筹，很是风光，所以才同意了母亲选定的这门婚事。
现在她却后悔了，因为她见过宗室里守寡的那些长辈过的日子，她害怕自己年纪轻轻，也和她们一样，从此只能穿色泽暗淡的衣裳，戴朴素的首饰，且再也不能参加大型的饮宴活动。
趁着婚事还只是双方交换了意向，并未真的定下来，她今日一定要把此事搅黄！
经过漫长的等待，三公主总算等到柳皇后忙完——往日若遇到这种情况，她早就跑去别的地方玩乐了。
大约也是感受到了三公主的决心，柳皇后没有绕圈子，直接问：“不嫁胡六郎，你想嫁谁？”
三公主可没想那么长远。
“我……”
“京中与你年纪合适，又还未定下姻缘的才俊可不多。胡家虽然在朝中的资历浅，这些年却很受圣上看重，是圣上捧起来对抗陈家的左膀右臂。换了别人要与他家联姻，圣上还不一定同意呢。”
又是陈家。
贞仁皇后都死了两年了，陈家早垮了，干嘛还总与他们较劲？
三公主心中不以为然，脸上也带了情绪。
柳皇后恨铁不成钢地看了她一眼：“我以前真该早点花些心思教教你，马上要及笄的人了，怎么考虑事情还是只知道自己的喜好？”
“女儿有您和父皇撑腰，天下谁能让我受气，我做事先考虑自己的喜恶有何不对？”
“现在我和圣上护着你，他日龙椅上坐了别人呢？”柳皇后低声飞快问了一句。
三公主瞪大眼，没想到母亲会说出这样的话。
“父皇春秋正盛，阿娘是不是操心得太早了些？”
柳皇后闻言揉了揉眉心，把原本想说的话按下，转而细细跟三公主分析：“这次西疆用兵，是你父皇筹划已久的事，然而朝中却不乏反对之声。此时你与胡家联姻，就是对圣上的支持，他定会更高看于你。”
抬手示意三公主先别开口，柳皇后继续道：“至于胡六郎那边，他可能要上战场之时，你还愿意嫁，便是有同甘共苦之意，日后他回来只会念着你的好。即便他有什么万一……你们只是订亲而已，你又不是已经下嫁了，怕什么？”
三公主仍旧有些担心。
“万一到时候让我嫁牌位……”
“又是在什么戏折子里看来的荒唐事？！”柳皇后按捺不住，一掌拍在椅子的扶手上。“你刚才不说了我和圣上会给你撑腰吗？若那胡六郎真没福分，你顶多就担个‘克夫’的名头，我倒要看看谁敢真的嚼舌根。”
被柳皇后突来的怒火吓了一跳，又听她这般宣告，三公主缓过神来，顿觉安心。
她陪着笑走到柳皇后身旁，讨好地挽住柳皇后的手，撒娇道：“阿娘，是女儿多想了，您就当我什么都没说过，我都听您的。”
柳皇后叹息着摸了摸三公主与自己肖似的脸：“平时都不见你操心这些，今日怎么忽然冒出许多想法来，可是有人对你说了什么？”
感叹母亲真是什么都能料到，三公主如实将自己在御花园里听到的议论说了一遍。
柳皇后目光冰冷：“可有看清说话之人的相貌？”
三公主摇头。
“服色呢？”
“做粗活的那些宫女穿的不都一样吗……女儿没记住。”
听到这回答，柳皇后又想叹气了。
当年她怀三公主时身子不好，连带着这孩子刚生下来的时候看着也病恹恹的。她总觉得亏欠了她，所以总忍不住对她宠着些，谁知道眼看着要给宠废了。
“你若是有五娘一半的脑子……”柳皇后下意识提起这个最近偶尔会出现在皇帝口中的人。
三公主瞬间恼了，甩开柳皇后的手。
“您跟阿兄都被桑无争下了蛊吗？她有什么好，她——”
“好好好，不说她。总之，你与胡六的事得尽早定下来，无论你们成不成，尽快定亲对你都很重要。”
“为何？”
柳皇后目光落在中秋宫宴的名单上：“因为不管这一战结果如何……事后为了稳定边疆，圣上多半会与那一边的蛮族通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