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委屈
第三日，桑璇因身体不适，被太子的人马提前送离聆天观。
随后，太子差人来请桑无争。
“五公主头一回伴驾来此，恐怕还不知道，接天峰的夕照乃是名景，最适合饮茶观赏了。明日便要返回宫中，若是错过，着实可惜。”
知道太监所说的都只是台面上的借口，桑无争爽快答应下来，只带了辛琳同去。
她到接天峰的西峰时，太子正对景作画，一派悠然。
等到不相干的人都退下了，只余兄妹二人时，太子才拱手道：“阿璇的事，多谢五妹提醒。”
桑无争侧身回礼，问道：“长姐究竟发生了何事，殿下可否告知？”
话刚出口，她便看见太子的脸色变了变，带着几分讥讽，几分不悦，还有点无奈。
“你尚未及笄，有些事其实不该让你知道。”太子摇摇头，“不过你既已帮了阿璇，我索性告诉你吧——没什么大事，不过是陈二郎养的外室有了身孕，闹着要接入府中给个名分而已。”
“啊？”桑无争愕然瞪眼。
陈家二公子不是当年贞仁皇后特意替桑璇选的驸马吗？两人还是从小就情投意合的，怎么才短短两年时间，陈二就移情别恋了？
“母后薨逝，阿璇需守孝三年，陈二却不必陪着守这么久……”顾及桑无争对男女之事还很懵懂，太子没说得很明白。“总之，只是些许意外罢了，是阿璇自己钻牛角尖。”
桑无争听了却不这么想。
既是夫妻一体，陈二为何连陪长姐守孝三年都做不到？亏他除了是驸马外，还是长姐的表兄呢！
说起亲妹妹的家务事，太子本有些尴尬，见桑无争面露愤慨，他又觉得有些好笑。
“殿下不觉得生气，不想为长姐出出气吗？”
“这有什么好气的？”太子懒洋洋抿了口茶水。“一个外室而已。怀了未必能生下来，生了未必能养大。就算能养大，也是庶出，犯不着与其计较，失了身份。”
同为庶出的桑无争顿觉这话有些刺耳。
太子却没意识到自己说的话将身旁之人也贬低了进去，他继续道：“阿璇竟还想跟陈二和离，这不是胡闹吗？外祖父与大舅去世后，卫国公的爵位就一直空悬着。有我与父皇在，只要阿璇日后生了儿子，这爵位就定然落到她孩子的头上。”
若是和离，那就等于把爵位拱手让人。
永朝立国一百多年，现如今还剩下的，能分的爵位可不多了。
更别提永朝自顺宜公主之后再无和离的宗室女——无论谁对谁错，皇家都不想再丢一次脸。
桑无争因为平时常向先生讨教历史与政治方面的知识，现在隐约能理清太子对此事是怎么思考的。
只是她也能理解桑璇：“可长姐到底是遇到了负心汉。堂堂的大公主，难道也要忍气吞声和这种男人共度余生吗？”
这下太子真笑了。
“小五啊小五，平时看你挺精明，结果还是跳不出儿女情长的小丫头。”太子放下茶杯。“婚姻乃是两姓之事，跟情爱可没太大关系。何况陈二对阿璇是有情的，只是男人嘛……”
桑无争这才想起来，眼前这位殿下除了太子妃之外，还有侧妃与一干侍妾。
自己若是与他谈夫妻忠贞，只怕会被他当傻子。
“但男子可以三妻四妾，女子却不行。”总是有些不甘，桑无争小声嘟囔。
“嫁了人，总是要受点委屈的。”太子对桑无争扬了扬下巴道：“茶凉了，喝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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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无争来西峰观日落时就没多少期待，回程更是闷闷不乐。
以世俗的标准而言，长姐桑璇已经是她们这一辈所有公主中目前嫁得最好的一个了。
连她都得容忍驸马纳妾，那像自己这样没有太子亲哥，也没有外家能依靠的庶出公主，真能如阿娘期待的那般，以后嫁个好人家和美度日吗？
虽然身为公主必然是嫡妻，不会受和阿娘同样的委屈。但是……
深吸一口气，桑无争此时心情很矛盾。
她一直希望自己能快些长大，可以得到更多的权力，为阿娘谋取更好的生活。现在她却又希望自己永远别长大了，不长大，至少能一直待在阿娘身边，不用跟其他女子抢男人。
她这种憋闷的心情一直持续到回宫也没有好转。
直到回宫数日后，忽然听到一个惊人的消息——始丰帝在聆天观求神问卜后，决定对西疆重启兵戈！
两年前卫国公世子在西疆被外族偷袭而死后，戍边的军队损失不小，丢了三个城池。
无论朝中或是民间，对失地之事都耿耿于怀，苦于皇帝一直没表露任何态度，才没人主动提起，触其霉头。
没想到，两年后却是皇帝自己作了决断。
既然准备收复失地，那就需要整肃军队。西疆一直是卫国公及其部众守卫的地方，再没有比他们更了解西疆情况的人……
桑无争暗自扣紧了掌心。
她忽然想知道，太子不愿意支持大公主和离，除了考虑大公主的利益和名声外，是否还因为预先得了什么消息，知道皇帝要动兵？
有大公主和陈二的联姻在，卫国公府在军中的势力就相当于太子的势力。
他接下来一定会有动作。
另外，三公主曾透露过柳皇后为她找的未来驸马是胡大将军家的六郎……柳皇后是否也是先知道了什么，才为女儿定下这门婚事？
回宫后这些日子有些迷糊的脑子在不断思索的过程中，渐渐变得清明。
对比当下局势，桑无争才真正明白了之前在接天峰西峰上，太子对她说的“婚姻是两姓之事，和情爱无关”究竟是什么意思。
他们都在利用婚姻去获取一些原本不属于自己的力量。
只是作为交换代价的，很多时候却不是获利的那个落子之人。
桑无争这个观棋者想明白了，但棋盘中却有一个想不明白的人。
一听说兴兵之事，三公主就急忙闯进柳皇后的寝殿——
“阿娘，我不要嫁那个胡六！若是才订亲他便出征，回头死在了西疆，女儿岂不是得守一辈子活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