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眼中所见
没料到两位公主才进去内院片刻就出来了，等候在外的众人都深感意外，领路的小道童更是一时不知道该把手中捏着的天牛往哪塞。
见着自己的侍女们，桑无争才稍微松懈一些。
看出桑无争神色不对，辛琳关切道：“公主可是哪里不适？婢子出门时给您带了披风。”
“我……”
“五妹被里面的阴森气氛吓着了。”桑璇抢着说完，觉得有趣似的掩唇一笑。
其他人闻言面面相觑，有个别胆小的侍女脸上也跟着流露出几分胆怯的神情。
此时若说自己怕的不是怪力乱神的东西，只怕大公主又要回内院去……桑无争权衡过后，选择默认大公主的说法。
见状，辛琳赶紧将披风披到桑无争肩头，柔声安慰：“公主，此地可是聆天观呢，不会有妖邪出没的。待会儿到峰顶上三炷香，此地的祖师自会护您平安。”
“嗯，先离开这儿吧。”不想多说，桑无争催促道。
一行人一改来时的悠闲自得，离开的时候步伐都有些匆忙。好在桑璇途中没再出现反常的状况，就这么配合地回到分岔路口。
“哎呀，有侍卫在！”
走在最前面的侍女一声轻呼，迅速停下。
如今在聆天观的范围内，能有这般排场的唯有皇帝。
大约侍卫中也有人通报了这边的情况，不一会儿曾与桑无争打过照面的那位郑公公从岔道上快步下来，行礼道：“圣上听说巧遇二位公主，传您等上前同赏山景。”
“是。”
桑无争当即应声，心里绷紧的那根弦此时才真正松开——有靠山了，有人可以镇住长姐了！
以往桑无争从没有过自己是女儿就可以依赖皇帝的天真幻想，却在此刻头一次生出见到皇帝真好的想法。
离皇帝最近的并非柳皇后，而是一老两少三个道士。
老道身着御赐的紫色道袍，想来定是聆天观的观主。
年轻的两个道士，其一是不久前刚给桑无争指过路的观鱼。他大概是跟桑无争等人分开没多久就被观主堵了个正着，之前有些松散的道袍都穿戴整齐了，低垂着头，一副落入如来掌心的孙猴子的蔫巴模样。
其二则是个脸圆圆的微胖少年，他见到大公主时脱口叫了声：“长姐，许久不见了！”接着便径直走上前来。
啊？
这发展让桑无争有些摸不着头脑。
从其对大公主的称呼判断，这圆脸的少年似乎也是皇室子弟，可桑无争印象里却没有哪个兄弟是出家了的——皇帝也不可能同意啊！
“……是四皇子。”辛琳趁着无人注意桑无争，飞快在她耳畔提醒了一句。
桑无争闻言仍有些懵懂。
平时宫里根本没人提起四皇子，所以有一瞬她甚至疑惑这位难道不是和二公主一样早夭了吗？
她一边问候忽然冒出来的四哥，一边费劲回想，总算从记忆的某个角落里翻出来些许印象——
好像自己三岁还是四岁的时候曾听过哪位兄长身体不好，所以被送出宫去安养了？
只是对方自被送走以后，连年节都不露面。宁婕妤与四皇子的生母淑妃又素无往来，才给桑无争一种四皇子人已经没了的错觉。
桑无争对着四皇子局促，四皇子显然也不怎么关注这个不熟的妹妹，互相见过后，他便一味与大公主谈笑。
看其眉飞色舞的模样，实在看不出哪里身体不好……
皇帝与观主走在最前面谈玄论道，四皇子和大公主跟在后面忆童年，两边都插不进话的桑无争便自觉地放慢脚步，拉开距离。
此时山间的雾霭已散得差不多了，越往峰顶走，能看见的景色越广阔，使人有种神思远游的逍遥之感。
繁华的京都从这接天峰上往下看，都找不到在哪个角落。
桑无争走着走着，渐渐连其他人说话的声音都听不见了，眼中只有脚下的壮丽山景。
不知走了多久，她蓦然回神，才意识到身边陪着的人不是辛琳。
她明明没露出特别的反应，与她并肩而行的观鱼却心有所感般适时道：“师父派我作陪，但我看五公主方才如同入定了，便没打扰。公主可有修道的想法？您或许有步入玄门的天赋。”
难怪侍女们没有阻止此人靠近。
但观鱼的这番话着实是逾越了，哪有怂恿皇家公主出家的道理？！
落后几步辛琳已经皱起眉头，准备只要桑无争有所示意，便出声训斥对方胆大妄为。
但桑无争早上交谈时便已知道此人性子有些不羁，不想与他计较，惊动前头的皇帝，所以只微微向辛琳摇了摇头。
仿佛不知道自己刚才的话有招祸的风险，观鱼又问：“五公主刚才在看什么？”
“此地除了看山里风光，还能看什么？”桑无争反问。
观鱼抬手指了指天：“还有万里苍穹呢。”
桑无争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眼天空。
蓝得没有一丝杂色，也没有一缕云的天空广阔无垠，刹那间桑无争觉得自己好像缩小了许多，如同一粒被风扬起的尘埃，忍不住感到一阵晕眩。
她连忙站定缓了缓。
回过神来，她才注意到刚才观鱼大概是要扶自己一把，临时想起男女有别，所以手僵在了半空中，瞧着有些滑稽。
“呼……还好您没踏空，否则我又要跪香了。”观鱼长出一口气，抓着衣袖擦了擦额角的汗。
“原来你也会害怕。”桑无争觉得有些好笑。
观鱼苦笑道：“小道也是血肉之躯，自然不想受罚吃苦。对了……”
看他一副神神秘秘的模样，桑无争也被勾起了好奇心，略靠近些，想听他要说什么。
观鱼用仅彼此能听见的声量悄悄道：“听说您刚才在浮游院撞邪了？我这儿有从师父那儿拿的清心符，五公主可有需要？”
“……”
桑无争垂眸看观鱼袖口露出的黄符一角：“要钱的吧？”
“诶，五公主提这俗物做什么？要紧的是诚心啊，诚心。”
哼。
视线转向观主和皇帝的方向，桑无争也小声说：“送我两张，我就不告诉观主你去山下给人扮孝子的事。”